第74章 十八摸
进了长安,乱糟糟的情形并没有改变。乱军中的大部分都是死狗一样瘫软在地,少数还能坚持的就急匆匆回老窝打点,黄王要完蛋了,得早作打算。这几乎是每个头脑尚还清醒者的心思。
李严他们也是累得够戗,更有紧张后的脱力——要说这么混进贼窝里没有紧张之心显然是不可能的,一旦到了安全点的地方,整个人一放松身体很快就乏了。寻了一处僻静些地盘,李严他们抓紧时间坐卧休息,和外面那些喘着粗气的家伙也没多少分别,戏都不用演。
才休息了不到一刻,队伍里级别最低,主动负责望风的王贤打了个手势,一群人像上了发条一样又迅速站起戒备。虽然大家都是官,但在这贼窝之中手下没兵的话简直屁都不如,万事小心才是根本。
来的是一群军士,武器齐备,似乎是路过。为首的一个看到窝在巷口的王贤,神色一动,居然带着全队走了过来。
王贤看到那个领头家伙的第一印象是面善,仿佛哪里见过一般。
那人仔细地看了看王贤良,好象是在挑选牲口。半晌,轻声问了一句:“你也混进来了?”
原来是那个忠武将领!王贤终于认出了对方。这人他只照过几面,并没有很大印象,加上他现在换了装束,若不是那句“你也混进来了”,还是真是认不出来。
王贤放下心,朝巷子里一挥手,李严等一大群将官才从里面露出脸来。
双方相见,看到彼此狼狈的模样都是狠不得放声大笑,强力忍着,一个个都是面色古怪。幸好大家以前不曾相识,找了个互通姓名的由头才解开了尴尬。
原来这个紫色面皮的忠武军将就是八都将之一的韩建,倒也是小有名头。
限于记忆,李严对韩建的历史认识和现实认识都差不多,只隐约记得他后来无论是在唐还是梁,官都大得很,也比较爱民,好象有个什么“北韩南郭”的名头,索性也不琢磨。看了看对方的从属,却发现了一个问题,随即问道:“韩将军属下怎么多出两人?莫不是路上无一伤亡?”
李严一问,大家也回过神来。纷纷作出戒备的神态,他们能冲到这里是本事,一般人想没损伤的钻进来可是全无可能,本来是十个,现在竟然还能多出两个手下,那么韩建的身份就值得怀疑了。
韩建看出大伙的心思,哈哈一笑:“大家误会了,如今贼军已颓,某还能投靠他们不成?这十人中只有一个是我的部属,其余却是族兄所赠。”
族兄?李严心里虽然相信了韩建不会蠢到叛变,但对于忽然冒出来的一个韩家族兄依旧是觉得荒诞不堪。乱兵之中,除非他那族兄是老子大尊,否则怎么能赠送几个卫兵呢?
不单是李严觉得荒唐,其余诸将也是无一人相信,依旧保持了相当的警惕。
其实韩建自己也觉得荒唐,很理解大家的态度,继续解释道:“我那族兄韩绰失陷在贼军两年了,之前陷在乱军中,恰好是遇见了他,分到一批马,才逃进长安来的。”
韩绰?李严记起了那个和自己打假仗的合作伙伴,便问道:“是不是以前在南衙的?”
韩建见李严认识自家兄弟,连忙点头,说道:“正是,别将认得?”
大家认识,一切就好办了。大家稍微放下警惕,听韩建讲述起来,韩建手下的士兵则很自然地负责了外围的警戒。若是历史学家看到这么一群历史上大大有名的家伙居然如同瘾君子一样鬼头鬼脑地窝在一起倒不知道该作何感想,这且不提。
韩绰是个标准的将领,溃散的时候他的本部虽然折损很大,但剩下的还是集中在了一起,得以安全撤退,并在路上捡到了寒碜的族弟,这个族弟以前他是看不大起的,但现在却是洗白的重要介绍人,便施舍了他一匹马。韩建跟着族兄进城后,韩绰所部因为相对完整,立即被调去协防光泰门,韩建想窥探一下长安虚实,韩绰便给了他几个心腹,领了腰牌,换了服色冒充起巡逻军来。
大概就是这样。李严虽然在招讨大营里没兵没人,是个小角色,但此时朝廷还没大封代北将士,论起职衔倒是他最大,加上一路上李严的机警给了大家好印象。因此隐隐的,除了韩建以外,大家都以他为首。李严好不容易有机会当上这些牛人的领导,再加上这种潜伏也的确是他的特长,倒也是当仁不让。
“咱们人少,直接刺杀黄巢趁早别想。”李严想起自己上次卤莽的潜进长安就是一阵惭愧,一切开始从现实出发:“不过现在长安乱了套,没人会在意咱们,倒是个好时机。咱们或许可以帮助大军拿下一两个据点,方便巷战不说,万一运气好还可以捞到大鱼。大家觉得怎么样?”
虽然李严说的是事实,但不能拿到黄巢的脑袋还是让大家有些遗憾。
张污落比较清醒,问道:“那么拿下哪里比较好呢?”
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李严。
李严想了想,在地上画了张草图,说道:“我是神策军的,熟悉长安路途。我们就埋伏在永昌,这里大鱼多,防务相对又不是很严密,到时候贼军一乱,我们或许还能跟着进宫……”
“那光楚门呢?”韩建想起自己族兄沧桑的脸,不由问了一句:“家兄反正是不是需要人来证明一下?”
“这个不妨。”薛志勤是这伙人中资格比较老的,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开门迎接大军和抓到贼头的功劳比较。最后总结出一点:入城的大功左右是大帅的,要是论功劳他个人自然是得不断往后排,但四处破坏或者抓到贼头却是不一样了,可以单独列在一项里,相对来说可能功劳会更大,当下说道:“韩将军可以带人回光楚门,混在其中为大军行方便,也可以证明尊兄的义举。”
韩建也不是傻瓜,听了这话头摇得跟泼浪鼓一样,虽然去光楚门可能捞到一个劝兄反正的功劳,但那功劳的价值简直可以忽略。更重要的是,一旦开门,两边乱砍实在太危险,更有一种可怕的就是李克用不给自己机会,趁机把自己和韩绰一起做掉占功劳……想到这里,韩建拿定了主意,大义凛然地说道:“建虽微末之人,但也知忠君爱友之意,怎可抛了大家自求安稳,自然要跟着诸位将军戮力报国才对!”
大家都知道这话的虚伪处,却没人说什么,反纷纷点头。反正现场都有七个人了,也不在乎多一个分功劳的,韩建是忠武的人,以后请功的时候还可以多点助力。至于万一这家伙抢到头功,趁没人看到,背后捅上一刀就是……谅那李严也不敢多嘴——几个代北系的将领们不约而同地想到。
韩建见大家没意见,召过唯一一个自己的部属吩咐了两句,那部属就带着一个韩绰的心腹回转光楚门。其余的人则继续跟着自己。
大家对这个安排都很欢迎,毕竟八个人都是军官,总要有几个手下使唤才象话不是?
在李严的提议下,大伙偷偷敲了几个贼军士兵,全部换上服装,开始向永昌进发。
人事无常……前几个月老子还在长安丢了脸,现在却又来了……李严倒是很有感慨,看看这次的同伴,质量比上次要高上不少,人数也有增长,一共十八人。
十八,要发,吉利。李严很迷信地想道,十八人摸营……不正好是十八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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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韩建简历:
韩建同志,男。出生于西元855年,河南许昌人。职业军阀。
韩建出生于军队大院,父亲早年是蔡州牙校。韩建的第一个总上级是蔡州军分区司令秦宗权,直属于牙将鹿晏弘。后来,鹿晏弘改行做了土匪,据有兴元,自称代理节度使,任命韩建为蜀郡刺史,但韩建不愿无证上岗,投靠了当时最强的太监田令孜,被任命为潼关防御使兼华州刺史。
当时,河、潼地区屡经战乱,户口流散,田园荒芜,韩建积极开展经济建设,不出数年,军民充实。他本人也在这段时间里抓紧了理论学习,结束了文盲史,成为一个合格的公务员,荆南节度使郭禹当时也以爱民闻名,时人称为北韩南郭。稍后,韩建任华商节度使、潼关守捉使。在唐昭宗与关中诸节度使的冲突中,韩建与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邠州节度使王行瑜举兵攻长安,后来,韩建出于对政府的觉悟,毅然且及时地与李茂贞翻脸,把最高领袖唐昭宗接到了华州,韩建受封为中书令,充京畿安抚制置等使兼京兆尹、京城把截使。
乾宁四年二月,有人向韩建告密说睦王以下八王要谋杀他,坚持自己清白的韩建于是囚禁八王,遣散了他们率领的军队,杀掉了挑拨分子捧日都头李筠。八月,韩建派兵围十六王宅,杀通王以下十一个封建剥削阶级的代表王爷,基本控制了朝廷。光化元年,华州改为兴德府,八月,唐昭宗回京。九月,加封韩建为太傅,进封许国公,并赐铁券。
天复元年十一月,宦官韩全诲胁迫唐昭宗投奔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韩建处于负责,也参与了这事。结果不慎被野心家朱全忠闻知此事,发动了叛乱战争。韩建的判官司马也叛变了,朱全忠进围华州,韩建投降。改任许州节度使,后又改任佑国军节度使、京兆尹。天祐三年,改青州节度使。
朱全忠建立后梁后,为了笼络韩建,给了司徒、同平章事,充诸道盐铁转运使的好官。开平二年,加侍中,充建昌宫使。开平四年三月,调韩建为匡国军节度使、陈许蔡观察使。乾化二年六月,后梁朝廷内乱,人心动摇,韩建手下大将张厚作乱,将韩建杀害于衙署,时年五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