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累赘
在两女不停的哽咽声中,审案断断续续地进行着,一直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总算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据她们说,因为新罗目前国内动乱,王室亲族都龟缩在都成金城,金英曼天生喜动不受拘束,因得祖父宪康王的疼爱,在新罗王室之中乃是出名的麻烦制造者,就连孝恭王也是恨在心中,不得下手。但自从去年宪康王的突然过世,一切虚伪的面纱都被揭去,金英曼的日子越发难过,久而久之少有人以友善的眼光视之,倍感无聊之下,其偷摸地带上侍女惠玉随着来安东的商队出逃,谁知这次玩的大发——直接就奔安东而来,正赶上各地招收孤儿,所以就假扮进了童文馆。随着大都督表弟的名声渐旺,金英曼好奇心日盛,但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到我,恰好趁着这两日的婚礼,她和惠玉乘机接近我,不想我根本就没注意过她,既然乘兴而来,怎么也不能一无所获,就把我藏在书架上的太宗画像盗走。
我没好气地说:“不管你是否是新罗公主,偷盗他人东西就是不对。”
“呜呜,我就。。就是拿回去看。。看几天嘛,你。。你怎么这么小气。”金英曼哭得说话都不顺畅,还要扭动惺惺作态,连带着一同被绑的惠玉频频皱着眉头,竭力压着痛苦。
我眼露邪光,拍着桌面佯怒道:“你个小偷还有理狡辩?看来你是皮紧欠打。”
正当我和李彝超玩的起兴时,王建和尹玉姬二人从外面进来,他俩是听说昨晚大都督府失窃,好像还是我丢了贵重宝物才赶了过来,否则两人新婚燕迩怎么舍得为这种小事浪费时间。
尹玉姬看到椅子上被绑的二女,先是一愣,既而似乎很慌张,不待王建发问就抢先道:“殿下,不知道丢了什么物事?重要么?可曾找回?和这两人用关系么?”连珠炮似的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我的东西当然是无价之宝,世上难寻第二件,就是这两个小贼偷的。”我指着二女说。
“什么无价之宝,不就是一幅破画么。”金英曼看到尹玉姬和王建进来,以为有人给她撑腰,一反片刻之前的怯懦可怜,又开始疯言疯语,“你都把那破画拿回去了,还绑着我们干什么。”说的甚是理直气壮,似乎我更应该被绑。
“什么,破画?你不认识就不要肆意妄言。你要是再敢多说说一句,小心我把你们鸡林州(金城所在州)荡平了。”
金英曼被我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把刚到嘴边的后文又吞回肚中,紧闭着嘴,斜眼瞄向尹玉姬。
从丢东西到现在,李彝超等人只知道丢的是幅画,还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听了我刚才说的话,越发迷惑是什么画这么重要。
王建壮着胆子开口说:“殿下息怒,不知是什么画如此重要,可有损坏,要是破损了,臣找画匠再临摹一幅。”
怒瞪王建一眼,我语带不肖地说:“哼!临摹一幅?说的轻巧,这是本朝初于阗国画师尉迟乙僧所作太宗遗像,何人有胆临摹?”
众人听说这是太宗画像,都倒吸一口冷气。不要说没人敢临摹太宗画像,就是尉迟乙僧的画功又有几人能比及。尉迟乙僧是唐初与阎立德,阎立本兄弟二人并行于世的水墨名家,书法大家窦蒙的《画录拾遗》中评价乙僧:“澄思用笔,虽与中华道殊,然气正迹高,可与顾(恺之)陆(探微)为友”。放眼大唐,只有画圣吴道玄(字道子)的画功在此人之上。此上百年的真迹,又为皇家贵物,确实是无价之宝。
尹玉姬扭头再看那两个女孩时已是眉头紧皱,待我说完,连忙追问道:“殿下,那。。那画。。有损坏么?”
“神灵保佑,未有损坏,不然我哪有闲心在此与她俩废话!”我一指金英曼二人,倒把她俩吓得如遭点击般一激灵。
“谢天谢地。”尹玉姬也抚着胸口说,眼睛瞧着金英曼,连连丢着眼色,让她说点软话。
“尹姐姐,他是谁,怎么会有李世民的画像啊?”真笨的和猪一样。
“放肆,太宗的名号可是你叫得?”刚弱下去的心火勃然再起,我一挥手,呵斥道:“三弟,去,代我去掌嘴!”
尹玉姬急得欲哭无泪,带着些许不满埋怨道:“公主,你怎么还不明白啊。殿下就是大唐的王子,孝恭大王也得罪不起啊。” 情急之下把我的身份脱口而出。
迫于无奈,金英曼极不情愿地嘟囔道:“那,我知道错了,对不起。”让她道歉真不容易,突然又破涕为笑,“王子哥哥,现在可以放开我们了吧。”天啊,难道脸皮工夫超凡者皆为王室?金英曼这一下决不弱于我那些皇兄。
真会见风使舵,知道惹不起我,马上就顺杆往上爬,‘王子哥哥’四个字,说的这个肉麻。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在画没损坏,大唐和新罗又素来和睦,这次就放过你。”我使个眼色,李彝超和王建上去把绑绳松开。
“但是我不想再看到你,王建,明天就派人送她们回新罗。”我头也不回地示意李彝超开路,迈步向房门走去。
金英曼刚从绳缚中解脱出来,一听自己要被赶走,噌的就窜到了我身边,却把我吓得一哆嗦,难道她要非理我?
金英曼拉着我的袖子,眼泪又下来了,哭哭啼啼的说:“王子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敢了,你别赶我回去了。呜呜呜。。”说完拿起我的袖子在脸上一顿磨蹭,不知是擦金豆还是清理口水。
“呀,别蹭,我这是新衣服。哎,边上去。你们几个来把她拉走”一时间我被窘得慌了手脚。
“好哥哥,我不回去。。。”
“诶,你别抹鼻涕啊,脏不脏啊。。。”
“哥哥,我错了。。。” 这个丫头真烦啊。
“殿下,前些日子崔先生和新罗孝恭王都曾经给殿下来过信,当时因为殿下一直在幽州督战,近日回到安东又公事繁多,臣妾一直没得机会禀告殿下,信中提到将公主托付殿下照看。殿下稍等,现在我这就回去取来。”尹玉姬也不等我回答,转身急匆匆跑了出去。倒把王建凉在一边,还要装出了解的样子,尴尬地说:“呵呵,殿下等等她吧。”
其实就是尹玉姬拿不出信来,我也不会怀疑她的话,最好的证据莫过于金英曼两人在童文馆的特殊待遇。不大功夫尹玉姬气喘吁吁地带着书信回来了(大都督府与其家相距不近,估算其速度可称得草上飞,美女当街狂奔。。。壮哉!!!),孝恭王的信我看不出来,老师的字迹却是真迹。既然新罗王和老师都有来信,再要回绝岂不显得自己没有肚量,不过此女太是邋遢。
“好好,你别哭了,不赶你走,就留在这里好了。别哭了!”我前面的软话丝毫不起作用,倒是后面怒吼见效,金英曼非但哭声立止,连带原本挂在鼻尖的液体也被她一惊之下吸回肚里。
奇人奇技啊,看得我脸部肌肉僵持,嘴巴大张愣了半刻。“哎,留下吧,留下。。”我不住摇头,口中呢喃着出了书房,那里实在无心再多留,也不知这次的决定是否正确,哎。
虽然把她留下了,但是她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再住童文馆也不合适;住王建他们家更是别扭;如果处理的太过分,传回新罗,与老师和大哥的面上也是难堪,没办法就让她屈就住在大都督府吧。作为惩罚,让她和惠玉以后照顾我得起居。让一个异国公主作仆人,可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自从把金英曼留在身边,我就恶梦不断,真是始料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