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程
一听这话,苏朝雨的笑当即僵在脸上。
杜云珠本就怕着苏朝雨,这会儿压根不敢瞧她,“苏姐姐,我屋里还有一盒南疆送来的香粉,好闻的很,我这就取来送给姐姐。”
杜云珠话语间透着些许委屈,这不单没叫苏朝雨宽心,反而愈发恼火。
“不必,没来由叫人觉着我贪你那点东西。”话毕,将手上的描花册子往地下一扔,就起身回了屋。
一声极重的关门声后,杜云珠有些错愕的望向沈桐茳,“姐姐,我是不是惹苏姐姐不痛快了。”
沈桐茳摇头,“不赖你,你苏姐姐哪是小心眼的人。”
杜云珠抿着唇,抬眼瞧瞧紧闭的屋门,也骤然失了说笑的兴致,便打雁飞手上取回珠串,小心塞到沈桐茳手上,“这是妹妹的一片心意,姐姐一定贴身戴着。”
沈桐茳摇头,给退了回去,“家里好容易送些东西进来,你自个留着当念想吧。”
杜云珠也识趣,不好强迫人收下,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沈桐茳起身相送,杜云珠惨淡一笑,指了指屋里,道了句“留步”便匆匆离开了。
“沈姑娘,您说——”雁飞拾起那本描花册子,有些不知所措。
沈桐茳瞅她一眼,满心无奈,朝雨常骂雁飞口无遮拦,她只当玩笑,并不在意,可雁飞方才那一句,不偏不倚,直戳在苏朝雨心口上。朝雨最是要强,又怎会不恼。
“你回吧。”沈桐茳不冷不热的吩咐句。
少见沈桐茳给人脸色,雁飞困惑之余,愈发紧张,“那这册子。”
“你先收着,赶明儿朝雨有兴致,你再送来不迟。”
“嗳。”雁飞赶紧答应。
沈桐茳心里虽有些怪雁飞,却生不起气来,与之摆手,劝其退下。
瞧着雁飞走远,沈桐茳才叹了口气,推门回屋。
屋里,苏朝雨和衣躺在床上,因背着身,也瞧不清什么脸色。沈桐茳也没冒然吱声,缓缓走到床边坐下。半晌才说,“我知道,你不是为珠链与人置气。”
此话一出,苏朝雨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却没应声。
“淑妃娘娘与十三皇子都是五月生人,不也一样贵气无比,可见人的福泽深浅与生辰并无必然联系。”
若能选,谁也不愿生在五月,更不愿生在端午这一年最毒的日子。
苏朝雨依旧不语,屋内安静异常,许久,才闻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朝雨哭了?
沈桐茳慌了。
相识两载,从未见朝雨哭过。
沈桐茳赶紧扳过苏朝雨的身子,见她眼珠通红,真挂着两串泪,心头一紧,险些跟着哭出来,正惶然不知所措之际,苏朝雨却自个坐起身来,胡乱抹了把泪,“你别急,我没事。”
沈桐茳怎能不急,穿越这两年间,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若非苏朝雨陪着护着,她真不知能不能挺到如今。在沈桐茳心里,苏朝雨就是她的亲人。莫说是见苏朝雨落泪,即便她皱一下眉,自个心里也不是滋味。
要怪便怪那五月生人不吉的旧俗,不知误了多少人。
“眼见生辰近了,是不是想家了?”沈桐茳问。
苏朝雨摇头,“我母家怎样,你也知道,外室不论,单姨娘我爹就娶了六房,成日里争吵吃味,没个安生。兄弟姊妹不少,却个个笑里藏刀,我又岂会惦记着要回那个是非窝。”
苏朝雨最不爱提府上的事,偶尔说几句,也尽是抱怨,这些沈桐茳是清楚的。可家便是家,无论如何,也是一生的羁绊。
“宫里当差虽然辛苦,却也有个安宁的时候,桐茳我不骗你,我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这皇城里。”
“好好的说什么死。”沈桐茳劝慰一句。
苏朝雨苦笑,“桐茳,你也与我交个实底,等熬到出宫的年纪,你是不是就要回家去了?”
闻此,沈桐茳毫不犹豫的点头。
比起未知的宫外生活,宫里压抑的气氛,更叫她害怕。所以这皇宫,她是打定主意要离开的。
虽然早就料到,可当亲耳确认后,苏朝雨还是难掩失落。
“若我与你一般,有个可靠的母家,也愿意回去。可我苏氏一族的传统你也知道,我即便出宫,也不会有个好归宿,倒不如留下。”
“日子还长,说的像是明儿就得分开似的。”沈桐茳安慰说。心里却叫苦。
可靠的母家?这丫头究竟是打哪儿看出,她母家可靠来的。
女儿入宫快两年,不闻不问,这叫靠谱。若来日真出了宫,还不定如何呢。只是这往后的事,沈桐茳已经不爱多想了。算算还要在宫里熬上七个年头,七天间能发生什么也未可知,何况是漫长的七年。有没有命出宫还不一定呢。
“你也知道,中秋过后咱们便要分派处所了,我也不瞒你,我表姑姑前儿个已经着人递来消息,我势必要随姑姑去全贵妃娘娘的雍华宫当差的。”
雍华宫,雍容华贵,的确是个好名。
沈桐茳点头,没说什么。
“那你呢,有没有想过要去哪儿。”
同样的话,前几日苏朝雨仿佛问过,她蒙混过去,并未答,眼下见苏朝雨这股认真劲儿,怕是没那么容易躲过,只是憨憨的笑着,摇了摇头。
“你倒想的开,事关前途,竟有心思笑。”苏朝雨忙坐直了身子,“不如求我姑母也在雍华宫给你谋份差事,如此咱俩便可时常相见了。”
沈桐茳知道,打苏朝雨入宫那一刻起,就注定是全贵妃的人,毕竟苏朝雨的姑母是全贵妃的亲信,疑人不用,是宫里主子拣选身边人的不二法则,有些事的确没悬念。
“我粗手笨脚的,到没打算去主子跟前当差,在尚宫里谋个差事也不错。”
“你呀,就不能有点出息。”苏朝雨有些急了,“去主子身边当差才是一等的差事,你瞧你模样俊,心思也灵,何苦在这不见天日的尚宫局里屈就着。”
“尚宫局挺好的。”
“好什么。”苏朝雨哼笑一声,面露不屑,“尚宫局里这些人,都是主子挑剩下的次等人,若真有本事,大可入内宫,侍候娘娘左右。等熬到可掌一宫事时,才不枉活这一回。”
“那到是,若能在体面的主子跟前当差,自会叫人高看一眼。”
沈桐茳这话,正合苏朝雨的心意,“可不,若跟对了主子,一路平步青云,几年就能升迁当女官,若不幸留在尚宫局,怕是到死也只是个小小女史,若叫我,可不憋屈。”
平步青云的事,沈桐茳从来没想过,既无期许也就不会失望。
苏朝雨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早忘了方才玻璃珠子的事,一说起来日能在全贵妃身边当差,就有说不完的话。
贵妃全氏是三皇子生母,膝下还有两位公主,可惜一位早夭,另一位如今也远嫁离宫了。
论样貌,沈桐茳只闻贵妃极美,至于美成什么样子,左右越不过苏朝雨去。可论出身,的确显赫非常。
全贵妃出身骁勇,一门忠烈。上到贵妃祖父叔伯,下到兄弟侄儿都在军中出任要职。边关平乱,西北平寇,军功显赫。
沈桐茳并不懂得战场上的事,只听说全贵妃一族包括贵妃父亲在内,四位叔伯兄长都是为国捐躯。正因如此,全氏一族无论在朝堂,还是在军中,都声望颇高,就连皇上对全贵妃也是敬爱有加,否则已过妙龄,也不会盛宠多年不衰。
能在全贵妃身边当差,苏朝雨的确前途无量。
……
晚些时候,彩萍来屋里侍候梳洗,见雁飞没跟来,苏朝雨也不绷着脸,到爱跟彩萍说笑两句。
苏朝雨也是眼尖,见彩萍腕子上多出个翡翠镯子,便打听了几句。
彩萍闻此,却表现的有些反常,赶紧将袖口往下拉了拉,便借口退下了。
“那镯子质料好,翠绿通透,是个贵价之物。”
“嗯。”沈桐茳应了一声。作为考古系的学生,她对古代的珠宝玉器也有研究,彩萍腕子上的翡翠镯子的确稀罕,至少在现世,她不曾见过比这成色还好的翡翠,“彩萍素来稳当,许是差事当的好,哪宫主子赏的。”
苏朝雨摇头,“你可看仔细了,那样好成色的翡翠,等闲主子都捞不着,体面的主子也全指着它撑门面,怕也舍不得赏人,你说,会不会——”
沈桐茳没应声,苏朝雨也没再说下去。各自心里都有了数。
尚宫局里虽出了疫病,却丝毫未影响为淑妃和十三皇子筹备生辰的进度。
赶上端午,好容易能休息一日,沈桐茳却没闲着,一早就托雁飞打点了膳房的谭姑姑,单独给苏朝雨煮了碗长寿面。叫苏朝雨好不欢喜。
“好吃吗?”沈桐茳笑呵呵的问。
苏朝雨点头,“比去年的寿包好吃。”
“还不止呢。”沈桐茳说着,掏出个小巧的荷包来,藕荷色的底子,坠着浅碧色的缨络,很是精巧好看。
“里头已经放好了针线,仁丹还有一小盒薄荷脑油,我有意做的小些,你随身带着,也不碍事。”说着递到苏朝雨手上。
苏朝雨捧着,简直爱不释手,直夸沈桐茳手艺好。
得了夸奖,沈桐茳自然高兴,手制荷包,也算她这两年来,学有所成的证据吧。
从前,甭说裁料子绣花,怕是连衣裳破个洞,她也不会补。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日子过的快,人也在不断的成长。沈桐茳也常常会忘了她是穿越而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