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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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糖霜嘴 砒霜心

德妃倚在绯烟居外窗棂旁默默思量,凝秋则一脸冷霜,这一幕恰恰落入问兰眼里。虽然问兰听不见屋内任何风吹草动,但见那二人神情严肃,而德妃很快不辞而别,问兰心中开始嘀咕起来。

待亦蕊、凝秋等人纷纷散了,问兰寻了个与怡琳独处的机会,将满心疑问禀了。怡琳一颤,本想借亦蕊之手提高小格格的地位,自己也可落个母贵之位。德妃、凝秋在宫中时长,自己的小心思瞒得过亦蕊,怎瞒得过她们。

时逢不巧,小格格满月前五日,康熙领众妃嫔前往承德避暑山庄。原本德妃已答应亦蕊来参加满月礼,却失了信约,并让胤禛也留在承德。留在紫禁城的嫔妃见满月礼上未曾有皇上和四妃出席,均推托天气炎热,乏力不适,回了请帖。各宫仍派人送来小格格满月贺礼,其中以延禧宫的云南保山南红玛瑙佛挂件最为稀罕,而德妃只是送了件金镶羊脂玉平安扣。

满月当日,只在明月楼设了个平常家宴,怡琳眼圈通红,搂着小格格轻摇,泣道:“女儿啊,你怎不是个男儿身,都没人疼你!”

亦蕊劝道:“妹妹,你看这佛手、这平安扣,还有皇阿玛赐下的玉瓶,哪件不是珍品?”说罢,逐一让彩娟、菊心呈上来给众人欣赏。云惠默默品茗,她原不愿前来,可心中对小格格没由来的挂念,身不由己前来赴宴。

亦蕊从怡琳的怀中接过小格格,逗弄了一会,乍见云惠那万分渴望的眼神,便笑着递过去,说:“宋格格,你抱抱!”

云惠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刚刚碰到小格格衣角时,怡琳喝道:“奶娘,是时候喂奶了。”云惠楞神间,怡琳已接过孩子,递给奶娘。

云惠眼中隐然闪烁泪花,亦蕊不悦地说:“小格格还在熟睡中……何不让宋姨娘抱抱?也不急着喂奶不是?”奶娘遂看着怡琳,怡琳撇撇嘴,小格格顺利抱到了云惠手中。云惠欣喜若狂,温柔地贴着孩子娇嫩的小脸,她的女儿尚未满月便离去,一腔母爱全情投在眼前的这个孩子身上,视如己出。云惠的表情无疑全落入怡琳眼里,她表面温和微笑,内心却愤愤不悦。她以命相赌,好不容易生出的小格格,怎可在贱婢怀里视为玩物?

亦蕊柔声劝道:“宋格格好生休养,未来定能为四阿哥开枝散叶。”

云惠虽疼爱小格格,但他人的哪有自己的好,心中通透,说:“福晋福泽深厚,妹妹等着小世子尽快出世呢?”

亦蕊飞红了脸,与云惠、凝秋打闹起来,反倒冷落了怡琳。

宴散,绯烟居。

小格格交给奶娘抱下安睡,问兰服侍着怡琳更衣就寝。怡琳双肩抖动,低声泣道:“我怎么如此命苦啊!”

问兰见状,劝道:“李福晋说哪里话?您贵为四阿哥侧福晋,又平安诞下小格格,小格格既健康又可爱,如此美满,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怡琳让问兰在她身侧坐下,拭了拭泪,柔声道:“问兰妹妹……”问兰脸一红,忙欲起身行礼,怡琳拉住她的手,说:“无妨。我独身一人迈进这红墙四壁,遇到的都是高高在上的妃嫔,区区一个侧福晋,在紫禁城算得什么?你与我虽相识时间不长,但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感觉特别投缘。从大婚那夜,到云惠陷害于我,你也一路看了过来。四阿哥宠爱福晋与云惠,只怪我不争气。但小格格,是我自个拼着九死一生才得的心头肉,怎都不能让人害了去?”

问兰忆起不堪往事,历历在目,想起自家主子总是坚强温柔、大方得体地应对一切,此刻见到怡琳委屈娇弱的模样,不由愤愤,道:“是谁要谋害小格格?”

怡琳惊慌地说:“这……我也只是猜测。那****亲眼见到额娘与凝秋听窗一事,我思来想去,恐怕福晋与我嘀咕了几句额娘的不是,而我笨口笨舌不知辩白,想来额娘把我也恨将上了。”

问兰疑道:“德主子是小格格的亲玛嬷,怎会害了小格格?您多心了。”

怡琳紧张地说:“额娘是不会要了小格格的命,但会将小格格交托宋格格膝下抚养,而我的命,也不知能否保住。福晋是四阿哥最宠爱的,自有人保着,额娘的怒气只能全发泄在我一人身上。凝秋是额娘的心腹,自会为她出谋划策,找个机会,或干脆害了我,或把小格格送予他人。”

问兰心思单纯,当下便信了五六分。

怡琳“嘤嘤”哭道:“问兰妹妹,我待你如何?”

问兰点点头,说:“李福晋心慈仁厚,处事公允,伺候您是问兰的福气。”

怡琳说:“那我认你做了义妹如何?”问兰大吃一惊,不等她拒绝,怡琳继续说:“我知你祖籍湖南,说来你我也是同乡。我爹任长沙知府。待你年满二十五岁出宫,望你能代我孝敬双亲,尽尽女儿的本份。自然,李家上下也会待你如大小姐一般。”

问兰喜从心来,她从小父母双亡,寄养于叔父家中,最渴望的就是有一个自己的家。若是年满出宫,成了老姑娘难嫁不说,恐怕还得回叔父家为奴为婢。问兰有点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福音,跪下道:“奴婢从未想过出宫,就想在宫中伺候您一辈子!”

怡琳敢忙携手扶她起身,柔声慰道:“宫里有什么好,我是没法子了,勾心斗角,无人怜爱。只望我们姐妹同心熬过几年,你能代我尽孝,也代我过一过那多姿多彩的生活。”

“姐姐!”问兰双目噙泪。

“诶!”怡琳脆生生地应道,接着从妆匣中取出一副龙凤金镯,说,“这是我的嫁妆,且算得是姐妹的信物。龙的留给姐姐,为凤的就赠予妹妹了。”

“这也太贵重了!”问兰刚想推却,就已见到怡琳那嗔怒的眼神,她硬着头皮接过金镯,沉吟半晌后,坚定说:“只要有问兰一天,就不能让人欺辱了姐姐去!”

怡琳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这凝秋,最好打发她去其他地方伺候,去了这眼线!”说罢,附在问兰耳边,低语一番。

过了一个多月,康熙等众人从承德返回紫禁城,胤禛见小格格又白又胖,心下欢喜,对怡琳说:“满月之事,委屈你了,百日之时,定做安排!”

怡琳笑道:“妾身代小格格谢过阿玛,为了个小娃娃铺张浪费,甚无必要。四爷不必为此事上心,家人吃顿饭便是了。”

胤禛见怡琳如此懂事,大大夸奖一番。怡琳拿出钦天监为小格格拟的名字,胤禛在其中挑了一个,名唤“茗曦”。

第二日,怡琳让奶娘抱上茗曦,到各宫答谢。众人先到了永和宫,德妃看过茗曦后,笑道:“你看看她,耳朵长得和四阿哥一模一样,定是个有福之人。”怡琳恭顺地陪着说了会话。

最后,怡琳说:“上次额娘过绯烟居而不入,是否怡琳有何处让额娘不喜了?”

德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接不上话。

怡琳笑道:“妾身有几句体己话,想与额娘说说。”

德妃有些恼,却也点点头,元香等人识时务地退下了。

怡琳行了个端庄的万福礼,半跪地说:“请额娘务必相信妾身!”

德臣冷笑道:“怎么?本宫说过不信你吗?”

怡琳不敢起身,恭声道:“妾身仍是汉人,能被额娘看重,成为四阿哥侧福晋,诞下小格格,已是大幸。从未想要得到更多,更不曾想与福晋相提并论。”

德妃“嗯”一声,并不说话。

怡琳继续说:“海定阁妻妾中,妾身年龄最长,常见福晋因年幼单纯,或为人所欺,或人云亦云,想出言相帮,又不好拂了福晋的颜面,只能暗中献计。想必额娘当初相中妾身,也是为了能辅助福晋。”

德妃说:“你知道便好,别乱了本份。”

怡琳说:“那是自然。妾身定会与福晋同心协力,让四阿哥与额娘重修旧好,辅助十四阿哥。”

德妃没想到这层心意,也被怡琳识透,不动声色道:“怡琳这份心,本宫领了,四阿哥与十四阿哥都是本宫孩儿,并无偏颇!”

怡琳轻轻叹息道:“妾身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夫君能成大业,但皇阿玛对其考批喜怒不定,处事过严。妾身担心,万一这性子有朝一日闯了大祸,那该如何是好?”说到着,两颗豆大的眼珠掉了下来,怡琳哽塞道:“十四阿哥虽然年幼,但聪明好学,心存仁厚,皇阿玛最为喜爱,将来定成大气。若他兄弟二人能携手守望相助,定能各偿所愿,共享福贵。”

怡琳此话,说得德妃差点没掉下泪来。偶尔,她也会觉着自己老想着如何让胤禛助十四阿哥,出于偏爱的私心,因此对胤禛有愧。怡琳这么一点醒,她顿时通透了,对啊,胤禛性子冲动,要他成大事,便是要了他的性命。她这么做,可是不是单纯为了十四阿哥,更是为了胤禛。德纪眉开眼笑,说:“地上凉,起来回话吧!”

怡琳起身时已双腿酸麻,坚持说:“妾身对额娘忠心一片,望额娘以诚相待,免了奴才监视妾身。”

德妃惊疑道:“监视?本宫并无派人监视你啊?”

“啊!”怡琳故作吃惊,道:“难道凝秋不是额娘派来监视妾身的吗?凝秋为了打压妾身,促使福晋与宋格格联成一线。妾身正为此来向额娘告饶呢!”

德妃手指在椅边轻叩,云惠是荣妃的人,凝秋怎会如此做?难道,凝秋已被荣妃暗中收卖,耍起了两面三刀的功夫?太多疑团不解,德妃略略头痛,说:“本宫知道了,你跪安吧!对了,前段时间江南上了些贡缎,本宫让元香选几匹好的送到绯烟居,算作玛嬷对孙女儿的一番心意。”

怡琳谢了恩,款款告退。

延禧宫

荣妃听着怡琳的描述,越听越怒,最终打烂了手中茶盏,喝道:“贱人,居然私通德妃。本宫早知她是个不安份的东西,想学德妃,是啊,都是个奴婢出身的德性。狐媚妖的……”

怡琳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待荣妃稍作平静后,说:“娘娘,按说海定阁的事,不该来找您。但皇阿玛已许您六宫之权,宫中也唯有您最为公允,宋格格陷妾身于不义,可以不和她计较。万一哪日,她对娘娘也动了此等心思……”

“她敢!”荣妃就像只好斗的公鸡,全失了端庄的仪态。

怡琳说:“三阿哥深得皇阿玛喜农友,虽然妾身是海定阁的人,但也不得不说一声惭愧。妾身定会劝劝四阿哥多行修心养性之道。”

荣妃眯起眼,似乎把直立的羽毛收敛起来,忽地恢复了高贵冷静的模样,缓缓说:“你想……”

怡琳柔顺地说:“妾门家门凋零,在宫中无依无靠,但求娘娘福荫。”

荣妃听闻,不住点头,长笑起来。

回海定阁的路上,怡琳脚步轻快,心中甚喜。两个笨女人,夸夸儿子就中计。谁说汉人不能做嫡福晋?后宫汉旗妃嫔哪个不是受了宠,再抬旗,或干脆过继给王亲贵胄为女。嫡福晋之位,她势在必得。

次日,永和宫。

德妃冷冷说:“凝秋,三年期满,本宫赐你恩典,三日后,你离宫返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