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帮大亨 (1)
“同志们来的蛮早的嘛!都吃过早饭没有?可能国民党反动派知道我吃饭不定时,所以最近连我吃夜宵的时间都给我留出来了啊!”伍豪微笑着,两手手心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都坐下。他的开场白是那么地幽默风趣,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就进行第一次集训,先请伍豪同志给大家上课。”王庸与伍豪说了几句,然后向大家说道。
培训的内容有些是李隐峰在“契卡”时就掌握了的,有些却是我党根据这段时间以来在上海的对敌斗争实践中总结和创造出来的。但不同的是,在苏联学习期间让李隐峰感到枯燥乏味的内容,从伍豪和王庸的嘴里讲出来就变得幽默有趣多了。
李隐峰忽然想起了安德烈教官给他说过的话:“作为一个执行特殊任务的人,无论怎样伪装也是有纰漏的,但是自身的魅力却往往可以弥补这一点,这是一个天才的特工才能拥有的境界。”
李隐峰原来并不是很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是看看眼前的伍豪与王庸,李隐峰却忽然悟到了。
课程在继续着,待伍豪讲完基本的工作纲领和目的,王庸又给大家系统地讲了一些项目。分别是熟悉上海的所有路线,就是各个街道和里弄的名称;摸清警察、宪兵、特务机关、巡捕房和各帮会的具体情况;学习易容术,以便伪装自己来对敌人进行侦察和监视;学习破译敌人的密码和用各种技巧完成密抄工作;情报的传递方式及应用;开锁的技巧……等等。
这些课程讲了二十九天,在这二十九天的时间里,他们的培训地点搬了又搬,换了又换,期间还险些遭到租界巡捕的搜查。
月6日,晚,19:02分,上海爱多亚路、于恰卿路、敏体尼荫路十字路口——大世界游乐场。
这里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方之一,更位居上海最危险的地方之首。周围高大的西式建筑上的霓虹灯在夜空下闪着暧昧的光,这些斑斓的光聚在一起,暖暖的有些让人发醉。纸醉金迷是这里的最好写照,灯红酒绿将这里变成上海的一个缩影,这里就是上海妇孺皆知、风云际会的“大世界游乐城”。
每到华灯初上的时候,“大世界”门口总是停满了各色顶级轿车和密密麻麻的黄包车。这里吃、喝、玩、乐、赌一应俱全,是一个当时享誉中外的顶级娱乐场所。十里洋场的冒险家们厌倦了白天紧绷着的每一根线,厌倦了尔虞我诈的险恶江湖,一到夜晚这里就成了他们声色犬马的奢华场所。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只见她,笑脸迎,谁知她内心苦闷,
夜生活,都为了,衣食住行。
酒不醉人人自醉,
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
晓色朦胧转眼醒大家归去,
心灵儿随着转动的车轮。
换一换,新天地,别有一个新环境,
回味着,夜生活,如梦初醒……”
黄宛莺一双杏眼望着台下和二楼包厢里的这些名流大亨,明眸中并不曾带一点点的秋波,但台下无数色迷迷的眼睛却盯着衣着华贵旗袍的黄宛莺高耸的胸脯和丰满的大腿。这天籁般的歌声从黄宛莺的朱唇皓齿里灌入前面的落地式麦克风,然后通过喇叭飘扬而出。金碧辉煌的会场里星光闪耀,不时地有人来给黄宛莺献花。一曲终了,黄宛莺满怀已是抱不住了的怒放的鲜花,博得台下一片热烈的喝彩声。
二楼经理室的窗前站着大世界的老板邵楚九,他看着这些大亨名流被黄宛莺迷得神魂颠倒,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小黄莺唱的不错啊!”邵楚九向身后的歌厅经理说道。
“是的,是的。”歌厅经理唯唯诺诺。
“但是她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前面已经引爆过几次了,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又被引爆。”邵楚九的一番话好像在自言自语,但是歌厅经理却已会意。
试问在这个看似波澜不惊的上海滩,哪一个交际名伶不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呢?那些平日里刀光剑影的大亨,一入了这些娱乐场所就像换了个人,但是每一个漂亮的脸蛋都会像一颗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让他们因此争风吃醋,打得头破血流。
“咻,咻……”会场里不但有热烈的喝彩声,也有人手指插进嘴里打起了尖锐的口哨。
“嗯?”二楼包厢里叼着雪茄坐着的黄锦融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只是从包厢里向下微微探了探身子,轻轻地从鼻孔里“嗯”了一声,旁边站着的几个保镖马上会意,快步走到台下那个站起身来打着口哨的那群流氓身边。
“谁打得口哨?”几个黑衣保镖半句废话都没有,冷冷地问道。台上的黄宛莺和旁边的众大亨目光全部集聚到这群人身上,整个场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是我,怎样?”一个浑身上下透露着骄奢不羁的纨绔子弟站起来半仰着脸说道,他周围的几个穿着背带裤、戴着鸭舌帽的保镖也站了起来,两帮人对峙着。
“小赤佬,阿拉让侬吃不了兜着走!”为首的黑衣保镖一声令下,后面的几个保镖立即上去与对方的人马一顿拳脚,一时间观众席上花生、瓜子、水果满天飞;桌子、椅子、沙发满地倒。惟独在座的几个大亨与手下泰然地坐在那里,脸上还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因为这种场面对他们来说比吃饭还平常。
纨绔子弟和他那几个保镖哪里是久经沙场的黄锦融保镖的对手?没两下他们就被打得哭爹喊娘,有几个小流氓已经钻进座椅底下去了。
台上的黄宛莺和那些伴舞的女孩有些不知所措,歌厅经理向“大世界”老板的房间里跑去,不一会儿“大世界”的老板邵楚九就亲自来到了黄锦融的包厢里。
“呵呵,黄老板?多日不见,侬还好啊?”邵楚九站在黄锦融背后问候道。
“哎呦!原来是邵老板,侬好啊!”黄锦融回头一看立即起身笑道。
“呵呵,黄老板今日是不是想看‘全武行’啊?怎么跟几个小瘪三过不去?谁打扰您的雅兴啦?是不是‘小黄莺’唱的不好?那没关系,我再给侬换一个节目,侬今晚的花销阿拉全包了,侬看怎样?”邵楚九笑咪咪地说。
“哎,邵老板这是讲哪里话啊?真是羞煞我黄某人了。刚才下面那几个流里流气的小瘪三向黄小姐吹口哨,我叫几个弟兄帮你教训了他们一下,没想到劳烦邵老板亲自过来了。实在对不起啊!我这就叫他们回来!”黄锦融晓得这“大世界”老板邵楚九也不是一般人物,每天这么多上海滩的“头面人物”来这里捧场,说明邵楚九本事是很了得的。于是黄锦融立即朝下面咳嗽了两声,混乱就如风卷残云一般马上平息了。
“那好,我去另安排一些好节目,黄老板继续欣赏,我就不打扰了啊!”邵楚九说罢与黄锦融笑着告辞了。
“侬赶紧叫人把下面打扫一下,然后去安排几个‘有意思’的节目,叫黄宛莺先下去吧!”邵楚九向站在一旁的歌厅经理吩咐道,然后就回办公室去了。
歌厅经理趁下人打扫剧场的时候,亲自去观众席给列坐的大亨们道歉,又换了一个魔术表演,这场风波才算平息。
那个纨绔子弟临走也不忘撂下句狠话,摸着红肿的脸冲二楼包厢里的黄锦融叫道:“你记着,这个仇我早晚找你报!”然后就在众保镖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
“刚才我黄某人喝了点酒,打扰了各位朋友的雅兴,今晚各位的花销包在黄某人一个人身上了,大家不要介意哈!”黄锦融站在二楼包厢里朝下面宣布。
黄锦融的“白道”身份是鼎鼎大名的法租界第一个华人探长,但“黑道”身份却是旧上海赫赫有名的“三大亨”之一,青帮的“老爷子”。他深知在上海滩处事不单要凭“实力”,更要靠“技巧”,所以出手一向阔绰,也因此上海滩“黑白”两道没有不买他的帐的,多少其它帮派的大亨都要敬他三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黄锦融一跺脚,上海滩都要抖三抖。
二楼其它包厢里的名流大亨听罢都探出头来向黄锦融点头致谢,台下几个一直坐着的大亨也都朝黄锦融面带笑容地拱手作揖。随着一声炮响,舞台上“大变活人”的魔术正式开始,诸多观众也都陆续就坐观看了。
但是黄锦融没有注意到,二楼一个包厢里一位男子对他的“好意”似乎无动于衷,刚才那么多名流大亨们向他致谢,唯独这个男子面不改色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包厢里,他的身后也有几个保镖。
“去给黄小姐请上来。”黄锦融向手下吩咐道。
“黄小姐,我家老板有请。”一个保镖走到后台化妆室里朝正在卸妆的黄宛莺说道。
“你家老板是谁呀?”黄宛莺边卸妆边问道。
“黄锦融黄探长!”
“黄探长?不好意思哦,我不认识,我要走了。”黄宛莺故作茫然地答道。
“黄小姐是不给我家老板面子喽?”保镖不悦地说道,语气变得硬了起来。
“那我就去看看好了。”黄宛莺想了想有些勉强地说道。她深知自己即使容貌再出众,歌喉再美妙。说到底也只是一介歌女。而要想在上海滩立足,没有这些名流大亨们的捧场是决然不行的。
“老板,黄小姐来了。”保镖推门说道。
“哦?快,快请进来。”黄锦融见自己日思夜想的黄宛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赶紧伸出肥胖的双手向她握去,那手上戴着的宽厚的几个大金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劳烦黄小姐亲自来我的包厢,黄某人倾慕黄小姐已久了,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你的歌唱的实在太好了,咱们中国有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对!余音绕梁,黄小姐的歌就是余音绕梁啊!”
望着黄锦融那张色迷迷的胖脸和紧握自己手的那一双肥厚的手,黄宛莺心里像见了没煮熟的猪脚一样一阵阵恶心。再听着从他那口大黄牙里吐出的这些恭维之词,黄宛莺几乎忍不住就要吐出来了,但还是强忍着与黄锦融笑道:“哪里哪里!黄老板实在太过奖了,我只是一个小歌女,往后还要请黄老板多多捧场才是呀!”
“当然!当然!巧了,咱们都姓黄,这一家人哪能说两家话嘛!”黄锦融依旧没有放开黄宛莺的手,而且说话的时候色迷迷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黄宛莺的胸脯:“黄小姐赏光一起吃个饭怎样?”
“嗯,这个……不好意思啊!我今晚还有事,改天吧?”黄宛莺委婉地推拒道。
“看来黄小姐是不给我黄某人的面子啊!”黄锦融脸上又浮现出一丝不悦。
“不是的,我真的……”
“黄小姐今天有事,就不要为难他了嘛!”黄宛莺刚要解释,耳边就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黄锦融闻罢一脸怒气转过头去刚要发作,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子,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身后也是几个干练的保镖。
“喔呦!我当是哪个在跟我开玩笑咧,原来是向先生,失敬,失敬!怎么你俩认识?”刚要发作的黄锦融见到这个男子就转而换了一张笑脸,可见这个男子来头绝对不一般。
“何止是认识,我和黄小姐有事,就不打扰黄老板的雅兴了,您继续看戏,我们先走一步,再会!”那男子说着就搂着黄宛莺的腰走了出去,留下黄锦融在包厢里好不尴尬。
黄锦融的几个保镖刚要追上去,就被那男子的手下按住了,保镖们回头看看黄锦融无奈的眼色,这才回来。
“老板,这个家伙是谁?为什么不让我们拦住?”一个保镖不解地问道。
“拦个屁!他叫向南天!侬晓不晓得他的老板是哪个?徐恩曾!”黄锦融对着保镖发完牢骚,心想这次算是正儿八经地“跌霸”(丢面子)了!
月6日,晚,21:57分,上海外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