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爸爸，蓝房子
爸爸们临上船时，我们规规矩矩的，纷纷表示等他们再回来将变个新样子给他们看，再不捣蛋、再不淘气、再不抄作业、再不气美术老师……把好话说绝了。
摩丁把肚子腆出好大，说：我得变坚强，争取不哭鼻子！
皮蛋说：算了吧摩丁，瞧你那大肚子！
咍哈一一我们起哄了。摩丁眼圈儿发红差点又要哭了。
我们闹着闹着再回头看爸爸们时，他们已经上船了。轮船呜的一声叫，就离开了码头，爸爸们正朝我们挥手呢。我们蹦跳着挥手，又露出不本分的模样。我们盼着这一刻呢，我们又自由啦！妈妈们立刻感觉到了变化，可还来不及抓住我们，我们就逃了。
爸爸们出海，什么时候回来我闹不清。可妈妈们知道，一到那时候把个脸高兴得通红通红的。但皮蛋妈的脸是涂红粉的。皮蛋说他妈妈早上往脸上涂红粉，保准爸爸的船中午就回来，最迟也迟不过下午。皮蛋的话回回应验。
爸爸们冋来时一身腥味，他们的手又咸又涩专捏我们的脸，我们烦透了。我们真盼他们去了就小再回来，永远也不回来才好呢。
反正现在一切都好办了。爸爸们的船出了海湾，变成了一个镶在水天交界线上的黑点。
皮蛋说我们得时刻监视他们。
对。我说。
皮蛋想着点子。皮蛋一定有好点子。他是我们中最有点子的家伙，是我们这帮把码头吵翻了的天才一致推举做头儿的。
用沙子垒个城堡插上旗子，用望远镜监视他们。我同意。
同意！
同意就赶快干。我们开始在沙滩上垒城堡。一个大城堡不久就垒出来了……
我们在沙滩上尽情享受着爸爸们不在时的自由自在。我们的望远镜里一直没有出现爸爸们的船。
爸爸们怎么还不回来，我们有点想他们了。摩丁先说想爸爸的。接着大顺、帽盔也这么说。皮蛋放下望远镜，说：什么也没看见。他们怎么啦？
皮蛋妈涂了两个早晨的红粉了，按平时规律皮蛋爸该回来了。
海湾外驶进一些无关的船只，令我们一次次失望。我们心烦意乱地躺在城堡外面，谁都懒得去用那架没用的望远镜了。
又是两天过去了，我们好像第一次忘记了疯忘记了玩，懂得了忧愁。
妈妈们去了港口。回来时，她们的脸是灰色的脸，带回了失望。
终于，皮蛋妈又说广他们，快回来了。我们欢呼着冲进城堡抢望远镜。
一艘破船由一艘轮船拖迸了海湾。那绝对不是爸爸们的。爸爸们的那艘漂亮多了。
两艘船靠在码头上了。码头上的人开始增多。摩丁说：妈妈好像在那里，快看！我们看了看，觉得热闹就沿着沙滩向码头上跑去，我们只想看看热阔。那里确实很热闹。不过那破船肯定不是爸爸们的，妈妈们肯定看错了。
船靠上了码头，可那船上居然走下了我爸爸，而且只有我爸爸。没有皮蛋爸，没有大顺爸，没有……我和老妈跑上去抱住爸爸。
爸爸疲劳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妈妈扶住他，他才没有倒下。爸爸们怎么了？这时我听见我身后传来一片哭声。皮蛋、大顺、摩丁……他们分别被自己的妈妈抱住了，妈妈们的脸上都流着眼泪。这时妈妈把我和我爸爸抱得更紧了。妈妈开始抽泣。
我和我的伙伴被这个场面弄懵了。我爸爸呢？怎么还不回来？摩丁从他妈妈怀里挣出来，趁人不注意跑上那艘残损的船。皮蛋也跟了上去。片刻，摩丁和皮蛋从船舱出来了。
皮蛋说：里面没有。里面着过火，黑洞洞的，一定出事了！
这时我爸爸挺直身子，眨了眨红肿的眼睛说话了：孩子们……我爸爸停顿了一下。伙伴们立刻把脸转向我爸爸。
孩子们，他们……我爸爸说不下去了，眼泪滚落下来，被海风吹得飘散出去，亮晶晶的。
在我的印象里，这是我爸爸第二次流眼泪，是出大事了。第一次是为爷爷，爷爷许多年没有回来了。海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它美丽它宽广，它诱惑人们走向它的深处。有时他们还不回来，永远不回来。我相信海上一定漂着许多蓝房子。他们每留下一个，海上就多一座蓝房子。记得这是爷爷讲的。爷爷喜欢把我抱到他的大船上指着海讲海的神奇。我凋皮地说，不信不信。可实际上那些个神奇的印迹竟神奇地刻在了我的大脑里，包括蓝房子。爷爷后来真的去了他故事中的蓝房子里。
是不是我爸爸再也不回来了？说，是不是？皮蛋挺直了身子。
皮蛋……我爸爸似乎点了点头。这动作很细微，但伙伴们都看清楚了。
我不信！皮蛋一甩头，不再看我爸爸。
我也不信！伙伴们纷纷说。他们推开妈妈向海湾外张望。
不信！我也说，司时为还能握到自己爸爸的手感到幸福。
皮蛋他们又跑迸那艘破损的轮船，我也跟了上去。我们在船里翻着找着，最终我们被几个力气蛮大的叔叔抱下了船。不久那艘船被拖走了，离开了码头。
爸爸们留在海上了，不要我们了。皮蛋说。他们住在蓝房子里！我提醒皮蛋说。我们把他们找回来！
找回来！
我们开始秘密地实施计划，准备了香肠面包还有淡水。然后我们偷偷把一艘小木船推下海，离开了沙滩。城堡渐渐远去。
皮蛋和摩丁拼命摇桨，太阳偏西的时候我们远离了海湾。陆地逐渐模糊，四面八方都是蓝色。摩丁前后左右看了看，说：我怕。怕7十么？不能说怕。皮蛋的眼神在蓝色的海面上游移了下。
胆小鬼，改不掉啦我说。这时我突然很想妈妈和爸爸。我看了看每个伙伴，每个伙伴的表情都特别紧张。我又突然发觉我们的处境有点不妙。我分不清方向了。也许，海上并没有蓝房子。
我们越来越渺小，像贝壳像海螺，像沙砾，因为海很大。加油啊：加油！
我们乱喊着，依靠这个壮胆子，但喊声战战兢兢。坷浪声始终占着上风。我们的喊声像蝉鸣像虫唱，像蚊子在偷偷说话。
天，还是黑了。这是我们最怕的。浪也变得幽黑可怕起来。我开始暗自谴责皮蛋的冒险决定。起风了。浪尚了。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船在一个地方打转，一个大浪拍来，我们都呛水了。摩丁开始一声大一声小地哭。摩丁一哭我们都垮了。这情形持续了很久，好像有一年，十年。我们死死地抓住船上每块牢固的东西，谁也不说话。
我更加想念爸爸。我爸爸在岸上，可他们的爸爸呢？天还没有亮。我突然感到我们的船震动了一下，好像触到了什么，然后剧烈地摇摆着。我睁开眼睛。
我看见了蓝房子。蓝房子闪着通明的蓝光。在我的印象里，它没有形状，只是一团蓝光。我似乎看见了爷爷，还有伙伴们的爸爸……蓝房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了。我的眼前是蓝色的海面。天亮了，蓝房子没入了大海。我减道：天亮了天亮了！
伙伴们睁开眼睛。原来，我们的船早就抵在沙滩上。我把蓝房子的形象沉入脑底，同伙伴们狂喜地爬上岸。这里荒无人烟。
是荒岛！皮蛋说。我们成鲁宾孙啦！我说。
这样一说伙伴们都来了精神，准备与困难拼搏一番。我们把食品拿下船，再把船用力推上岸。我们靠在一起。太阳热辣辣的，把我们的眼睛晒小了。
可是爸爸们呢？摩丁提起了这个伤心的话题。我刚才看见蓝房子了，很大很大，后来沉入海底了。我说。
伙伴们陷入了忧伤。我们到岛上找找。皮蛋说。
我们不知道要找什么蓝房子？爸爸。反正我们开始在岛上寻找。岛上全是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有时能看见美丽的贝壳。我们找累了，就挑一块背风的沙滩躺下来。
爸爸们能在这岛上吗？这个可恨的摩丁又提那个话题了。
伙伴们都沉默了，包括皮蛋。阳光开始在我们脸上放小虫子，痒痒的，热热的。
许久，皮蛋说话了：我们的船桨已经丢啦！从现在起得节约粮食。也许我们得在岛上生活很久。
皮蛋把半块面包装进了塑料袋。也许，我扪还得把面包上的芝麻留下，种在沙土里。芝麻是很香的粮食。我们决定认真地休息一下。很快我们都睡着了。我又看见了蓝房子。我走了进去，爷爷的胡子全花白了。他说，海上有许多座蓝房子……我说，不信不信，便醒了。伙伴们都醒了。
我把这个梦讲给他们听，他们也都说梦见了蓝房子，还有爸爸。
蓝房子啊！难道你就在身边？
我们在岛上待了大半天。皮蛋开始筹划用岛上的石头垒房子。用沙子垒一座大城堡，好对付海盗。一提海盗，我们都缩了缩身子。我胆战心惊地张望了一下。不好了，一定是海盗。
沙滩上走来一个人，向我们张望呢。伙伴们陷入恐惧，我们都没想到我们会这样悲惨。刚刚提到海盗，海盗就来了。我们没有武器，只有石头。海盗走近了我们。
爸爸！是我爸爸我定了定神，扔掉石块，向爸爸跑去。不是做梦，爸爸是真实的。
爸爸为我们每个人擦着眼泪，爸爸自己也流出了眼泪。
事后知道我们被海浪拍回了海岸，根本没什么荒岛。我们离开小岛时决心秋天还回小岛，看看我们的芝麻长得怎么样。
我们看见码头了。妈妈们都站在码头上，还有许多陌生人。他们流泪他们欢呼。原来海湾早不宁静了，一个晚间新闻就把我们的伟大行动暴露给大沙滩上千家万户了。我们奔向妈妈们。
沙滩上的城堡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块隆起的沙包。从那时候开始，我们用沙子修蓝房子。那一刻我们都坚强了。皮蛋他们把爸爸渐渐忘掉了，并且开始安慰妈妈们，说，爸爸在海上，在蓝房子里，迟早会回来的。
沙滩上出现了许多座蓝房子，那上面被我们用手指写满了爸爸。
我写上了爷爷。
有一天，海浪冲垮了所有的蓝房子。我突然明白了：蓝房子就是海，这就是爷爷讲的那个神奇童话的谜底。而爷爷和那些爸爸就是这座房子永久的主人。
一年后，我们又搞了一次秘密行动：偷偷开走爸爸的汽艇来到那座荒岛上（其实那不过是一段荒凉的海岸）。荒岛像蓝房子中间的一张小床，我们躺在上面静静地听着听着……
我听见了他们的声音。他们，就是那些出海却再也不肯回来的人们，包括爷爷和皮蛋他们的爸爸。我们种下的芝麻还没有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