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中的帝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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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从府院之争说起

黎元洪和段祺瑞也许都没有想到,在他们之间,实际上存在着一个制度的陷阱。举国一致赞同恢复的民元约法,充其量只是一个过于粗疏的宪法草案大纲。今天来看,这个大纲十分粗糙,上面所规定的政府制度,有着太多的含混不清。真要切实操作起来,国会、总理和总统之间的关系和权限很难界定。

后袁世凯时代,天下,还是北洋的

张勋复辟,实际上是洪宪帝制的一种延续,也是后袁世凯时代政治的一场突变。突变之所以发生,直接的刺激和诱因,就是府院之争。

府即总统府,院则国务院,或者说总理府。所谓府院之争,从权力斗争的角度而言,就是总统黎元洪和总理段祺瑞之间的争斗。政治就是打架,王朝政治,暗斗多,两人恨得死死的,但见了面,堆得一脸的笑,掉下来能砸到脚面。朝堂之上,打不起来,也不能打,上面有个皇上呢。较劲,只能在私底下。俩人,或者几伙人斗来斗去,下手,都是借着皇上打人,隔空发力。民国了,政治斗争至少在一个场合可以公开化了,吵架拌嘴可以在议会里来,姑嫂勃谿的范儿,可以再现于大庭广众之中。晚清的咨议局开会,还只是吵吵嚷嚷,而民国的国会里,动辄拳脚相加,墨盒乱飞。墨盒是石头的,飞起来危险很大。后来工作人员干脆把国会议员面前的墨盒固定了,免得伤人。袁世凯活着的时候,政治还有一个中心,袁世凯死后,总统、总理、国会,谁都想做老大,但谁也不是老大。政治斗争依旧,但发力方式,却有了本质的变化。让人感觉,虽说斗得激烈,但愈发没了章法。

一般来讲,政治斗争,是要凭实力说话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黎元洪和段祺瑞之间是斗不起来的。段祺瑞是北洋之虎,而黎元洪,充其量只是一只住到了中南海里的猫。段祺瑞是袁世凯之后,当之无愧的北洋领袖,多数的北洋旧人,无论有势力无势力,都服他。用周作人的话来说,“府方的谋臣便只是掉笔头的几个文官,院方的党羽却都是带枪的丘八”[1]。但是,后袁时代的情势,却造就了这场纷争。

北洋三杰龙、虎、狗,王士珍、段祺瑞和冯国璋。王士珍虽说是北洋之龙,却只是一个事务性人才,老实,能办事,但于政治没想法,也无所求。冯国璋倒是员战将,至少,按教科书打仗,没有问题。辛亥革命的时候,被派去镇压武昌起义,在兵力不敌革命军、海军又倒戈的情况下,居然将武汉三镇连克两城,剩下一个武昌,也是指日可下,仅仅是因为袁世凯不想打了,才罢战休兵。但对此,前线指挥的他,却怎么也想不通。没办法,袁世凯只好用段祺瑞把他换了下来。只有段祺瑞,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跟他的主公心领神会,话都不用说明,点到即止,一点就透。段祺瑞一介武夫,居然南北议和也能插上一脚,插得还恰如其分。虽然说,革命后的政权之果落到袁世凯的手中,有情势上的必然,但如果没有段祺瑞出色的配合,这个过程未必会如此顺当。正因为如此,拥段的人们,称段的功业为三造共和,第一造,就是辛亥这段的表演。

当然,就后袁时代而言,段祺瑞更抢眼的表现,是反对袁世凯帝制自为。在袁世凯,他是严修一类的诤友;在北洋团体,则是有先见之明的高人;在反袁者看来,则是拥护共和的倒戈者。这样对帝制不合作的姿态,在洪宪帝制期间北洋团体一片趋炎附势的三跪九叩中,特别难能可贵。再加上但凡北洋系统的军校,包括保定军校,段祺瑞都做过总办(校长),几乎所有的北洋将领,名义上都是他的学生。这样的人脉,加上这样的威望,由他来继承北洋的遗产,的确是众望所归。这其实也是袁世凯的意思,袁取消帝制后,就把段祺瑞请了出来,郑重道歉,委以重任。很快就让段祺瑞取代了徐世昌,取消了不伦不类的政事堂和国务卿,让段做了总理。临终,又托以后事。其实,由于段祺瑞反对帝制,袁段二人芥蒂不小,在段祺瑞称病不出期间,据段的仆人回忆,袁世凯送来的参汤什么的,都没有人敢喝,只能倒掉。原来亲如姐妹的于夫人(袁的正妻)和张夫人(段的妻子),也没了来往。[2]最终把大事相托,还是看在段祺瑞的能耐上。从这点看,袁世凯确有知人之明。

我们知道,尽管西南讨袁,袁世凯也真的就因此而翘辫子了,但如果老袁的命硬一点儿,就是不死,赖在总统的位置上,日子不好过是肯定的,但西南方面也奈何他不得。因为天下,还是北洋的。北洋将领中有人也反了,但那是由于帝制,由于地方反袁势力的压力。致袁命的“二陈汤”(四川陈宧,陕西陈树藩,湖南汤芗铭),至少有两味药,是迫不得已。依当时的情势,只要袁世凯不死,硬赖,还是能赖下去的。袁世凯一死,换上帝制期间表现不错的段祺瑞,西南方面,可以接受。连孙中山都一个劲儿夸他,说他“劂工甚伟”[3]。而在拥戴他的北洋人看来,共和再次重生,就是段公之力,所谓再造共和是也。不仅挽救了共和,而且挽救了北洋。

再看黎元洪,在晚清官场,黎元洪位不过一个小旅长(协统),而段祺瑞则是江北提督,进而北洋军统(军长)。如果不是革命党人群龙无首,强拉他做了革命后的鄂军政府都督,黎元洪充其量也就是个没了兵的将军。在袁世凯的天下,欲求复出都难。但是,人说命相好的黎元洪,就是因缘际会,成了首义元勋,然后,做了副总统。底儿潮,资历浅,在重资历的官场政界,被人看轻,没有办法。但如果后来表现不俗,也未必不能服人。可惜,在袁世凯时代,做了副总统的黎元洪,显然不是黎元洪的文胆所谓的“位备储贰”,多少有点像袁世凯华贵的囚徒。来北京之初,袁世凯把黎元洪安置在中南海的瀛台,这个戊戌政变后囚禁光绪的小岛,第二次锁了一位政要。如果说,二次革命之前,黎元洪这个副总统,还有湖北这个地盘、若干隶属他的军队,那么,一旦进了北京,就只能唱虎落平阳了。只是,他又并不是一只虎。

不是虎的黎元洪,在袁世凯的猜忌中,得以自存。搬到东厂胡同之后,黎元洪已经成了一个摆设。但是这个摆设,在洪宪帝制之时,却犯了一回倔,死活不肯接受袁世凯封他的武义亲王的爵位。就连年终,袁世凯给他送礼,红帖上有“赏武义亲王”字样,都拒而不受。过了一日,袁世凯去掉了他给黎元洪的头衔,改用“姻愚弟袁世凯”名义(袁和黎是儿女亲家),黎元洪方才收下。[4]这迟来的倔强,给黎元洪带来一些好名声,但对他的实力却没有任何影响。西南军阀不是他的人,北洋系也对他不信任。依法统继承总统职位的黎元洪,依旧是个无权无用的老实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正因为他是老实人,而非枭雄,北洋系才能容他“登大位”,而西南方面也才能接受他。然而,人的自我观照,跟他在别人眼里的形象,永远都不能合拍的。况且,袁世凯倒台,北洋系发蔫,对于黎元洪,舆论上一致看好,西南方面,也表示拥戴。即使一个老实人,在突然之间近乎举国一致的忽悠中,也会膨胀起来。在他就任总统之前,当时的美国驻华公使芮恩施(Paul S.Reinsch)去见他,这个即将上任的总统自信满满地宣称:“我已经找到了获得各派合作的办法。”甚至谈到他要改革国会,至少要瘦身一半。[5]应该说,这样的自信,委实是太满了。

段祺瑞跟袁世凯不同,这个懂政治的武人,性子相当直率,没有袁世凯那么多手腕,也没有袁世凯那么多心机,但却比袁世凯更加刚愎自用。如果放在袁世凯还活着的时候,大概段祺瑞不会买黎元洪的账。在现实生活中,俩人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交集。他应该不会像袁世凯那样,为了拉拢这个可能的敌人,与之攀儿女亲。当然,在那个时代,黎段之间,也不会斗起来。但是,洪宪帝制的失败,让情势发生了变化。袁世凯死了,北洋系也随之受挫。从废弃约法,废置国会,走到称帝,袁世凯走得太远了,北洋这个摊子的继承者,即使没有举国一致恢复民元法统的呼声,也会考虑改弦易辙。虽然,段祺瑞并不真的相信议会民主体制,但他乐意试试看,毕竟很多西方国家因此而强大了的。美国公使芮恩施记录下了这位后袁时代第一任总理的话,是这样的:“我并不期望从恢复国会中得到很多好处;党派斗争和与政府作梗的情况将会层出不穷。但是,至于这种通过清谈进行治理的古怪的现代方法,我基本上看不出它有什么优点,但我还是愿意让它得到一种公正的试验。”[6]即使在后来,受困于府院之争,督军们也叫嚣要推翻国会之时,段祺瑞依然认为,不能用武力变更国会,这样做的话,会诱使武人不断干政,导致共和体制的垮台。[7]

后袁世凯时代,几乎看起来举国一致的拥戴,让原来一直投闲置散的黎元洪有了一些底气,至少,让他周围的人,气粗了不止一分两分。反过来,很有脾气的段祺瑞,却一时间变得很低调。黎元洪继任总统,段祺瑞受命组阁,提出了内阁名单,亲自送到总统府,让黎元洪定夺。黎元洪也就不客气,提出两个人——唐绍仪和孙洪伊必须加入,三个人——刘冠雄、章宗祥和曹汝霖必须换掉。当时内阁一共才九个部,一下子动了五个人,可谓伤筋动骨,但段祺瑞居然也忍了,至少没有当面表示异议。[8]然而在袁世凯时代,段祺瑞却没有这样恭顺过,很少亲驾总统府不说,做陆军总长的时候,要用徐树铮做次长,老袁不高兴,说到处都是东洋刀,但段祺瑞还是坚持用了。袁世凯成立陆军模范团,用袁克定做团长,段祺瑞也持异议,最后逼得袁世凯不得不自己来干。此时,段祺瑞的恭顺随和,显然是想争取跟总统处好关系,开一个好局。此时的段祺瑞,不仅对黎元洪恭顺,对恢复的民元国会也相当友好。既然他已经打定主意反袁世凯之道而行之,就得先按宪政国家的规矩办试试。对此时的段祺瑞来说,袁世凯的教训,实在印象深刻。一般来说,一个时代结束,另一个时代开启,如果前一个时代的当家人失败了,这个失败对后来人的触动必定很大,会自觉不自觉地寻找教训,力求避开前代的陷阱。

半总统制的制度陷阱

但是,黎元洪和段祺瑞也许都没有想到,在他们之间,实际上存在着一个制度的陷阱。举国一致赞同恢复的民元约法,充其量只是一个过于粗疏的宪法草案大纲。今天来看,这个大纲十分粗糙,上面所规定的政府制度,有着太多的含混不清。真要切实操作起来,国会、总理和总统之间的关系和权限很难界定。连最起码的国会与行政体系之间的制约条款都没有,甚至没有规定行政机构什么情况下可以解散国会、什么时候举行大选、由谁来举行大选。关于政府体制,更是一笔烂账。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之初,采用的似乎是美国体制,临时大总统直接负责内阁,既是国家元首,又是政府首脑。临时政府的组织大纲里,就没有内阁总理一说。但是,南北议和成功,袁世凯答应反正,起义各省按原议,同意把临时大总统让给袁世凯。手中未有一兵一卒的孙中山,断没有恋栈的道理。旨在推翻清朝的革命,走了捷径,迅速奏功。这样的捷径,其实说白了,骨子里是因为革命党人没有把握拿下北洋军,打败袁世凯。首义的鄂军政府,在兵力占优势,还有海军支持的情况下,武汉三镇丢了两镇,黄兴亲临前线指挥,尚且一败涂地。张勋只能算是北洋系的一支非嫡系的偏师,孤守南京,跟占绝对优势的各省联军相持多日,最后还是放走了之。后来虽然北伐的调门很高,北伐军也来了不少,但没等开仗,先自兵变。南边底气不足,把取得全国胜利的宝押在争取袁世凯身上,实在是情势所致。

可是,尽管如此,孙中山和革命党人,对这样一个清朝官僚、对共和制度态度暧昧的强人做总统,委实放心不下。在参议院讨论《临时约法》时,一个湖南议员说,袁世凯是不能放心的,“我们要防总统的独裁,必须赶紧将约法完成,并且照法国宪章,规定责任内阁制。要他于就职之时,立誓遵守约法”。[9]所以,等到让位之意已定,《临时约法》出台之际,政府组织在国务员这一项中,就多出来一个总理了。“国务总理本为组织大纲(即南京临时政府组织大纲——笔者注)所无,改制约法始置也。”[10]设置一个总理,显然,傻子都明白,这是针对袁世凯的。有了总理之后,政府首脑就变成了总理,袁世凯是总统,但不能直接控制政府,虽然不能说是架空,但至少是一种制约。为了落实这个制约,孙中山在辞职前,还跟袁世凯约定了三事:一、首都定在南京。二、袁世凯到南京履任。三、袁世凯必须遵守《临时约法》,以及孙在任时颁布的一切法令。[11]后来事实证明,革命党人前两项都可以通融,特别在意的,就是最后一项。而袁世凯根本没把孙中山给他设的绊子当回事,但唯独对于内阁和总理,一直都没有大变。即使称帝把国务院改成政事堂,总理改成国务卿,也还有那么回事。当然,袁世凯意中的内阁和总理,是君主立宪体制的内阁和总理,跟当初孙中山的原义,已经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然而,孙袁交接之际,孙中山这点小计谋,却轻而易举地把一个大国的制度变了,从总统制变成了半总统制。或者说,从美国体制变成了法国体制。这种制度,既不是总统制,也不是议会内阁制。议会内阁制,总统是虚位的,行政权在内阁,内阁向议会负责,由议会选举席位过半数的党或者党派联盟组阁。而总统制则由全民选出的总统负责组阁,但阁员的提名需要议会的同意;总统掌握完全的行政权。一般来说,议会内阁制,议会对内阁的反制力度比较大,一旦议会对内阁的不信任案通过,内阁就只有下台,或者解散议会重新大选。但是,在总统制下,议会即使反对党占多数,一般也只能在议案上加以阻击,要想换人,只好等下一次大选。一般来说,议会内阁制政局动荡大一点儿,而总统制则容易导致总统权力过大。半总统制在理论上可以取两者之长,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这种制度从表面上讲似乎是政府中总统模式和议会模式的结合,但它不太可能将两种不同的政府模式融合在一起。”总统比较强势的时候,它更像是总统制。[12]然而,革命党人加给袁世凯的半总统制,比成熟的法国体制,还要含混。《临时约法》第四章,规定“临时大总统,代表临时政府,总揽政务,公布法律”。而第五章只规定“国务总理及各部总长,均称为国务员”,“国务员辅佐临时大总统,负其责任”,但并没有规定,总理是政府首脑,国务员对谁负责,谁来任命,谁来罢免,仅仅规定了,“国务员受参议院弹劾后,临时大总统应免其职,但得交参议院复议一次”。[13]然而,《临时约法》出台之后,革命党人众口一词,都说已经是责任内阁制了。

尽管辛亥革命的先驱们,一直将他们的革命,比附为美国独立战争,但他们对国家制度的设计,却全然没有美国开国者的认真和虔诚。在权力上用的心计,实在是太多了。不过,对于革命党人的这种计算,袁世凯并没有太在意。他的着眼点,一是名分,二是实权。只要南北谈判,定下将来内阁的要害成员,比如陆军部、海军部、内政部、外交部和财政部是他的人掌握,而他又有大总统的名分就行,并不担心你怎样利用制度设置架空他。而革命党人,仅仅因为未来的总理唐绍仪名义上加入了同盟会,就大体满意了。[14]袁世凯是人们眼里的枭雄,是强人,无论谁做总理,只要不听他的,就只有走路。袁上台后第一任内阁总理唐绍仪,仅仅因为直隶都督问题,就下不来台。这个在朝鲜时就是袁世凯至交的留美幼童,只好不告而别,自我人间蒸发,国务院上下遍寻总理而不得。[15]很快,袁世凯就甩掉了《临时约法》,连国会也废掉,任何一丁点儿的制度羁绊,都不复存在。

可是,袁世凯的路走到了头,后来人又改回到《临时约法》去了,总统和总理之间,就有麻烦了。在国务院这边,人们想的是责任内阁,在总统府这边,人们想的却是总统才是总揽大权的人,脑海里浮现的,往往是袁世凯做总统威风八面的样子。在袁世凯就任之初,国会还存在的时候,有限的内阁实践,总理是总统提名的,内阁名单是总统和总理商议决定的,然后交国会通过。段祺瑞最初组阁,也是沿用这样的惯例,由他提出内阁名单,请黎元洪定夺,然后协商出台,最后交议会通过。这样的做法,更坚定了总统府一班人的想法,在他们眼里,总统是个实权职位。反过来,国务院的人依旧认为,当下是责任内阁制,总统就是一个盖章的机器。双方对制度理解的分歧,直接导致了两边的冲突。总统府秘书长丁世峄在给黎元洪的信中说,所谓府院问题,就是“发一令,总统不知其用意,任一官,总统不知其来历”,一句话,把总统当成了盖印的机器,总统没有权力。[16]总统没有权力,总统身边的人,就心气不平。

中国政坛,就像鲁迅说的那样,但凡一个猛人,就有一群包围者,或者幕僚,或者亲近人。在袁世凯时代,黎元洪周围的人,有以后来接任总统府秘书长的丁世峄(佛言)为首的四大金刚,另三人是金永炎、哈汉章和黎澍(有一说,以孙武代替丁世峄)。由于他们在总统府春藕斋办公,又称春藕斋人。除此而外,还有一干从湖北跟来的旧人,压抑久了,好容易有个出头之日,可以施展拳脚了,怎么也消停不了。即使黎元洪想低调,恐怕周围的人也不会让他低调。而段祺瑞的亲信,徐树铮、曾毓隽、靳云鹏等人,一直就是北洋圈子里的人,从来都以当家人自居的,更没有落在人后的道理。对于这些人来说,辛亥首义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谁都知道,黎元洪这个首义功臣是怎么来的。换句话说,他们谁也没把黎元洪放在眼里。

“凤雏”徐树铮

段祺瑞的智囊徐树铮,就是一个根本没把黎元洪放在眼里的人。同时,徐树铮又是个段祺瑞离不开的人。徐树铮,在民国又称小徐,以区别于徐世昌,就像人称段祺瑞为老段、段芝贵为小段一样。徐树铮是秀才出身,很早就跟上段祺瑞做了记室(秘书),两人一见如故,身为幕僚的小徐,特意留心兵事,每天跟大兵一起出操,深得老段之心。[17]老段做了统制(师长),就设法把他送到日本留学。文人出身的他,进了日本士官学校,在辛亥革命前一年学成回国,属于国内还相当稀罕的士官生的一员。从此,文人小徐,摇身一变成为武人小徐将军。

小徐号称知兵,却喜欢跟旧派文人打交道,一些宿儒和文坛巨匠,都是他的座上客,吟诗作赋,诗酒酬唱。还办了一所不错的中学,北京九城闻名。在北洋圈子里有跋扈之名的小徐,见了文人,从来都彬彬有礼,谈吐风雅,从来不当面让人下不来台。[18]然而,这个柯劭忞、林琴南眼里温文尔雅的君子,却是个迷恋铁血和权谋的强人。晚清和民国,自比诸葛亮的很多,但人们买账的诸葛亮却不多。但在段祺瑞的皖系圈子里,小徐的确够得上一个小诸葛,最次也是庞统。做过皖系师长的陈文运说,小徐像《三国演义》中的凤雏庞统一样,可以“五官并用”,“一面和我说话,一面批公事”。[19]他的见识和谋划,也的确有过人之处,而且对段祺瑞忠贞不贰,因此段祺瑞对他特别信任。他在段祺瑞帐下,也跟小说中描写的诸葛亮似的,经常越俎代庖,自作主张。做陆军次长的时候,就经常替段祺瑞当家,很多事情,连问都不问段一声,公文就批出去了。1914年一战爆发,日本对青岛的德军开战,中国政府由于得罪不起日本,是持中立态度的。但偏偏小徐亲德,德国在青岛的守军缺乏陆战武器,小徐居然私自应德国人之请,偷偷给青岛送去了两千支带子弹的步枪。[20]这种事,在当时如果被日本人知道,是会有大麻烦的。但是,无论小徐的独断专行捅出多大的娄子,段祺瑞都会给他扛着。对于段祺瑞而言,小徐跟家人一样,甚至,他信任小徐超过信任自己的儿子。所以,做了国务总理的段祺瑞,别的都好说,小徐是一定要用的。

可是,小徐的为人,恃才傲物,如果说他对文人学士还比较客气的话,对武人,对官僚们,可就鼻子朝天了。即使笑着跟你说话,脸上总带着一丝讥讽。说良心话,当年北洋圈子里,才具能比得上小徐的人的确不多,但同样在这个圈子里,人缘比小徐坏的,也不多。漫说别人,就是在皖系这个小圈子里,徐树铮都不让人待见。至于北洋圈子外的官僚,比如黎元洪之辈,小徐更是嗤之以鼻了。黎元洪曾经领教过小徐的轻蔑,还不止一次。在洪宪帝制取消之时,西南方面逼袁下台。冯国璋提出了八项主张,主张依旧维持袁世凯总统的地位。然后由林长民拿着这个提议,交给黎元洪,让黎元洪也签名。黎元洪不肯,小徐接着来,两次到黎元洪府上,连利诱带吓唬,非常不客气。就在黎元洪快要答应的时候,又有人插了一脚,最终,黎元洪没有签名。但小徐的阴狠和跋扈,却令他印象深刻。[21]

所以,当听说段祺瑞要用徐树铮做国务院秘书长的时候,他几乎跳了起来。坚决表示:“我不能与徐树铮共事。”“不但不能共事,且怕见他。我见了他,真芒刺在背。”最后居然说到“总统可以不做,徐树铮绝对不能与他共事”的份儿上。最后,没有办法,段祺瑞只好请出老徐(即徐世昌),出面调停。晚清的时候,老徐是数一数二的重臣,资格比黎元洪不知道老多少,加上又是北洋老人,人缘又好,黎元洪得罪哪个,也断然不敢得罪此老,所以,只好答应。[22]就这样,徐树铮成了国务院的秘书长,要天天跟总统打交道。这边任命还没有发表,段祺瑞就已经让徐树铮布置国务院了。黎段之间,由于有了这么个小徐,从此多事。

按道理,国务院秘书长的职责之一,就是沟通府院,所有内阁形成的文件、命令由秘书长呈交总统审阅,内阁议决的公文,也是由秘书长呈交总统,总统用印之后,才算生效。由于府院对于政体的理解有偏差,在国务院尤其是小徐看来,总统用印,就是走过场,总统没有必要,也没有权力过问,因为责任内阁,总统是虚位。说白了,政府唱戏,总统如果不是龙套的话,也无非是没有什么词的“王帽子”[23],摆设而已。内阁所有需要盖印的,做总统的用印就是,无须多嘴。然而在总统府这边,却觉得总统有必要过问政务,任何一项政令,只要总统觉得不对,就可以不用印。

只是,在当时的府院之间,总统府还是弱势,不大能够分庭抗礼。偶尔有一次半次,总统问得多了点,小徐也不客气,当场就把个大总统堵回去。比如,一次内阁更换山西三个厅长,徐树铮持命令来总统府盖章。黎元洪觉得蹊跷,怎么一次换了三个厅长?遂多问了几句。徐树铮回答说:“总统但在后页年月上盖印,何必管前面是何事情?”[24]气得黎元洪有时候也会发脾气,大叫:“现在哪里是责任内阁制,简直是责任院秘书长制!”[25]曾经兼任过总统府秘书的韩玉辰回忆说,黎元洪曾经有过这样的抱怨:“昔日受项城(袁世凯——笔者注)屈辱,今又见侮于段。总统是婆婆,不是小媳妇。婆婆可以少管事,但不耐媳妇命令一切。”[26]当然,说是这么说,黎元洪也知道,他的这个国家元首,底气不足。而国务总理,背后有北洋系的支持,腰杆子比他硬多了。所以,尽管嘟嘟囔囔,每天核算下来,发现还是被小徐当了盖印的机器,心里未免气闷。最初,总统府秘书长是张国淦,此人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官僚,在府院两边都有面子。黎元洪接受徐树铮,一个要求就是以后见徐,张国淦要陪着。但小徐如此跋扈,总是给总统气受,害得张国淦两边不讨好,于是找个机会辞职了,由清末山东咨议局议员出身,而且做过报人的国会议员丁世峄接任。我们知道,当年的咨议局议员,个个都是大炮,报人更是嘴上无德,这下子,针尖对麦芒,有戏看了。

另外,约法恢复,民元国会也重开。所以,在总统和总理之外,还有个国会。民元的国会,是一个大国会,参众两院,议员800余人,人称八百罗汉。这八百罗汉,主要来自国民党和进步党,其中,国民党是第一大党。但是二次革命,袁世凯镇压了国民党人,抢占了国民党都督的地盘,在国会的国民党议员,居然没有什么反抗,反而把个袁世凯选成正式大总统,而后又被袁世凯追缴党证,赶出国会,颜面丢得差不多了。党魁孙中山,却又另起炉灶,组织中华革命党,打手模、宣誓效忠于他个人者方为党员。多数国民党议员,大小都是个人物,何以能受这个屈辱?所以,国民党实际上也就散了。而那边国会被袁世凯废掉之后,进步党原本就是个议会党,没了议会,党也就没了。因此,尽管在讨袁过程中,进步党似乎很活跃,但其实只是个人的行为。民元国会重开,尽管报界有时还提什么国民党议员如何、进步党议员如何,其实事过境迁,原来的党派,已经基本化为乌有。这时的议院,已经不存在原来的党团了。各个议员,依照各自的地域、同学、同年和同事的关系,结成各种圈子。比较典型的,就是各种研究会、学社、俱乐部,比政党更加松散。在吃喝嫖赌中,也谈点正事。比较大的团体,有以前国民党人为主体的宪政商榷会,下面又分成客庐系、丙辰俱乐部系和韬园系三派,后来商榷会散掉,丙辰俱乐部和韬园独立。以前进步党人为主体的是宪法研究会(人称研究系),此外还有宪法讨论会、平社、宪法协议会、宪政会、宪友会、苏园、衡社、友仁社、潜园、静庐等。后来又分化出民友社、政余俱乐部、中和俱乐部和政学会。彼此分分合合,互相掺和,头绪很乱。[27]但相当多的议员是前国民党人,领袖人物吴景濂、孙洪伊(人称小孙,以别于孙中山)都不省油,这些人,或多或少,跟北洋系还是有那么点隔阂。因此,在黎元洪和段祺瑞之间,国会时不时地会站在前者一边。即便有了袁世凯时代的教训,当时的国会中人,还是有着国会专权的自负,在他们看来,行政、司法和立法三权之中,唯有国会是民选的,所以,他们的权力应该最大。刚恢复国会不久,从前属于国民党的议员孙洪伊对美国公使芮恩施颇为自负地说:“国会不可能只限于进行它的主要工作即完成宪法的制定;它还必须控制国民政府。”[28]三个都那么自负的角色碰到了一起,麻烦自然是少不了了。也可以说,由于历史的积怨,后来所谓的府院之争,国会肯定不会是一个旁观者,它跟军阀组成的督军团一样,都是帮忙打架的。

契约精神的丧失

府院之争的序曲,是府院之间关于两者权限的厘定。议员丁世峄取代随和的张国淦成为总统府秘书长,安心就是来打抱不平的。他对总统府秘书韩玉辰说:我一定要跟“歪鼻子”(段祺瑞一生气,鼻子就歪)较量一番。韩忧心地说,如果治不了他,坏了事怎么办?答曰:那也得试试。[29]就这样,新秘书长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提出了一个《府院办事手续草案》,明确地提升了总统的权力。明确规定,总统可以随时出席国务会议,总统如果对国务院议决事项有不同意见,可以交国务会议再议。[30]国务院方面理解的责任内阁,总统是虚位的,现在这个虚位总统不仅要管事,而且还出席国务会议,那这个会议的头儿是谁呢,总理,还是总统?这个令段祺瑞和徐树铮头痛的草案,偏偏很有可能得到国会的通过。反正《临时约法》就是一个很有黏度的橡皮糖,只要谁能运作国会来抻它,谁的权限就大一点儿。鉴于刚刚恢复旧章,段祺瑞本人,也有心按共和国的规矩办事,经过一番犹豫和苦恼,府院双方讨价还价,徐世昌和熊希龄也掺和进来调解,最后双方达成有关府院办事的五点协议。总统虽说不必随时出席国务会议了,但如果他认为有需要,还是可以去的,只是要国务院事先准备。国务会议议决事项,如果总统不同意,再议免了,但需要总理和国务员前来说明。最后一点,是直接针对徐树铮的,要求院秘书长每日呈阅文件以及呈请用印,要亲自来府上。[31]

规矩定了,但守不守规矩,却是两说了。老段倒是想守规矩,但他是甩手掌柜,好些事,要小徐来办。而小徐,却是个根本不讲规矩的人。别说这刚刚定的五点协议,就是比这更严肃的规矩,他也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在府院双方对各自权限协商之际,徐树铮就接二连三地擅权胡来,不是不经总统盖印,就擅自以国务院名义发布命令,就是擅自以国务院名义,对国会发咨文。害得段祺瑞不得不一次次一边把事揽到自己身上,一边发文对徐树铮进行“约束”。

在中国,规矩都是针对弱者定的,强者只有在认为有必要遵守的时候,才会遵守,没有必要,就肯定不遵守。关键是,对不守规矩的惩罚,落不到强者头上。

不过,在1916年秋天的时候,段祺瑞和徐树铮还没有强到可以肆无忌惮的份儿上。而老段也真心想试试按规矩办事,到底能不能行得通。

更大的冲突,就在此时爆发了。

孙洪伊原来是国会议员,而且是国会中的头面人物。小孙虽说比不上大孙知名,脾气之大,却过之。他的名言是“政治家要硬干”[32]。由于得到黎元洪的支持,孙洪伊入阁,做了内务部总长。那时候,议会制在中国实行不久,议员薪水不少,收入不菲,但能入阁或者外放做官,都是乐意的。因为按照中国传统,只有做官,才是光宗耀祖的事,也是积累财富的终南捷径。当年,内政部是个挺要害的位置,管着警察,段祺瑞没能安排自己的人,本来就不爽,而这个小孙,偏又跟小徐针尖对麦芒,斗个没完,一点儿没有让步的意思。

1916年的9月下旬,孙洪伊整顿内务部,大动干戈,撤掉了一部分部内官员的职务。这种砸人饭碗的事,无论在哪个时代,做起来都是有绝大难度的。这些人一纸状纸,将小孙告到平政院,即行政法院。这样的案例,后来有一例特别著名的,就是鲁迅告章士钊案。1926年,作为当时临时政府教育总长的章士钊,以煽动学潮为名,将担任教育部佥事的鲁迅免职。跟这回内务部官员告孙洪伊一样,平政院做出了有利于原告的判决。这次平政院议决内务部原命令违法,违反了《文官惩戒条例》和《文官保护法草案》,撤销原议,裁决这些人回原部门任职。一般来说,虽然平政院的裁决,还需经过总统的认可,但只要裁决做出,作为总长的,大抵是要走人的,至少也得认账。后来的章士钊,就因此而辞职了。

但是强悍的孙洪伊,却不肯退让。他居然以平政院是1914年袁世凯设立的为由,质疑平政院的合法性。作为总统的黎元洪,也对孙洪伊表示支持,不肯在平政院的裁决书上盖印,而按照孙洪伊的意思,把此案交给国会裁决。早受不了孙洪伊的小徐和老段,当然不能接受,他们索性提出要罢免孙洪伊。而孙洪伊则策动一部分国会议员,提出了对徐树铮的弹劾案。府院之争,却在国会里打成一团。

显然,在平政院裁决这件事上,孙洪伊和黎元洪没有多少道理。行政法院,原本就是受理行政诉讼的,包括行政体系内成员之间的诉讼。文官没有重大过失,不能随意撤职,是民主国家的通例,孙洪伊所为,不管有多少理由,本身就涉嫌违法。裁决出来,不利于自己,就说法院的存在不合法,近乎强词夺理。尽管袁世凯称帝犯了大错,但1914年的时候,他还是国会,也包括孙洪伊自己,选出来的中华民国合法总统,不能说后来的袁世凯做错了,凡是袁世凯做的事,就都是错的。行政法院原本就是司法权对行政权的一种制约,如果总统站在行政一边,轻易否定司法裁决,三权分立的原则就被破坏了。将司法部门对行政部门的裁决,交给国会裁决,更是没有道理。作为立法机构的国会,怎么可以给法院的判决做裁定?在那个时代,各方势力,包括内阁、总统、国会,还都没有学会如何按照三权分立的规则运作,所有的法律、规则,都是权力斗争的工具,合意,则遵守,不合意,则废弃。对于府院之争的两大巨头而言,黎元洪是受不了徐树铮,而段祺瑞则是想去掉孙洪伊,两个看似简单的人事问题,却演变成了一场打乱仗的内阁危机。

由于丁世峄是报人出身,一班报界老友,在府院之争中,“声气相求,不知不觉多袒黎责段”,徐树铮遂创办《公言报》,反其道而行之。[33]政争从来都伴随着舆论战,说是舆论监督,但政界不成熟,媒体也成熟不了,监督未了,各自站边,也成了帮忙打架。

当然,中国式的政争,还是得依赖中国的方式来解决。法院也好,国会也罢,谁都说了不算。最后,还是得请出双方都能接受的大佬,最终,在和事佬徐世昌的调停下,这一轮的府院之争,以徐树铮和孙洪伊双双去职而告结束。内务部总长换人,而徐树铮也为比较温和的张国淦取代。接着,在段祺瑞看来比较碍眼的总统府秘书长丁世峄,也被免了,以比较随和的夏寿康代之。

但是,事情并没有完,经过这番较量,黎段关系大坏,近乎撕破脸皮。而段祺瑞原本的尊重规则之心,也减了不止一分。府院之间,隔阂已深,几个月后,双方因为对德宣战问题,最终,还是彻底闹翻了。

注释

[1]周作人:《知堂回想录》,第319页。香港,三育图书文具有限公司,1980。

[2]王楚卿《段祺瑞公馆见闻》,见《文史资料选辑》第41辑,第247页。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9年合订本。

[3]《中山对于时局之主张》,载《申报》,1916年6月13日。

[4]张国淦《袁世凯与黎元洪的斗争》,见《北洋军阀史料选辑》(上),第174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

[5](美)保罗·S.芮恩施:《一个美国外交官使华记》,中译本,155—156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6](美)保罗·S.芮恩施:《一个美国外交官使华记》,中译本,第158页。

[7]日本外务省:《日本外交文书》,大正六年,第二册,10—11页。

[8]张国淦《中华民国内阁篇》,见《北洋军阀史料选辑》(上),第201页。

[9]蔡寄鸥:《鄂州血史》,第186页。上海,龙门联合书局,1958。

[10]林长民《参议院一年史》,见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辛亥革命资料丛刊》(八),第559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

[11]白蕉《袁世凯与中华民国》,见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辛亥革命资料丛刊》(八),第136页。

[12]《布菜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中译本,第694页。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2。

[13]孙文《大总统宣布参议院议决临时约法》,见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辛亥革命资料丛刊》(八),34—35页。

[14]此议,是赵凤昌提出来的,得到了孙中山和黄兴的热烈回应。刘厚生《张謇传记》,第197页。上海,龙门联合书局,1958。

[15]林长民《参议院一年史》,见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辛亥革命资料丛刊》(八),第560页。

[16]《丁世峄上黎元洪呈文》,见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北洋军阀》(三),第282页。

[17]陈文运等《徐树铮的生平》,见《文史资料存稿选编》“晚清·北洋(下)”,第829页。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

[18]陈文运《我所知道的皖系将领》,见《文史资料存稿选编》“晚清·北洋(下)”,第792页。

[19]陈文运《我所知道的皖系将领》,见《文史资料存稿选编》“晚清·北洋(下)”,792—793页。

[20]曹汝霖《曹汝霖一生之回忆》,第144页。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1980。

[21]参见:张国淦《袁世凯与黎元洪的斗争》,见《北洋军阀史料选辑》(上),177—178页;张国淦《中华民国内阁篇》,见《北洋军阀史料选辑》(上),第202页。

[22]张国淦《中华民国内阁篇》,见《北洋军阀史料选辑》(上),201—202页。

[23]京剧里的帝王角色,一般称“王帽子”,看起来尊贵,但没有什么词,也没有深戏码。

[24]张国淦《北洋军阀直皖系之斗争及其没落》,见《北洋军阀史料选辑》(下),第47页。

[25]徐樱《先父徐树铮将军事略》,见《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40辑,第98页。

[26]韩玉辰《政学会的政治活动》,见《文史资料选辑》第48辑,第181页。

[27]参阅谢彬《民国政党史》第八章《共和复活时代之政党》,见《近代稗海》第六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

[28](美)保罗·S.芮恩施:《一个美国外交官使华记》,中译本,第159页。

[29]韩玉辰《政学会的政治活动》,见《文史资料选辑》第48辑,第180页。

[30]《政府公报》第225号,1916年8月19日。

[31]上海《大公报》,1916年9月2日。

[32]张国淦《中华民国内阁篇》,见《北洋军阀史料选辑》(上),第204页。

[33]吴虬《北洋派之起源及其崩溃》,见《近代稗海》第六辑,第2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