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王想吃熊掌
楚成王为了拖延时间,提出要吃熊掌,引得商臣哈哈大笑:“你将孩儿当成了傻蛋是不是?孩儿果真是一个傻蛋,还会来逼宫吗?”
公子侣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父亲把爷爷杀了,可偏偏属他哭得最是伤心。
斗克对楚庄王说道:“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我若敖氏只须动一下两根小拇指头就能把你掐死。”
公子侣回到寝宫,见到楚成王的时候,商臣、潘崇正带着三十几个甲兵在逼宫呢。
铠甲哗哗作响,刀剑闪着冷光。楚成王强自镇静道:“商臣,你要干什么?”
商臣直言不讳地回道:“我要造反。”
楚成王斥道:“你贵为太子,这江山迟早是你的,你造的什么反?”
商臣冷哼一声道:“你不要骗我,你要废我而立公子职,我若不造反,这江山就落到了公子职手里。”
“胡扯八道!”
“一点儿也不胡扯。”
“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姑姑说的。”
楚成王朝地上啐了一口:“这个长舌妇!”
就在他父子俩对话的时候,几个甲兵在屋里的横梁上吊下一根绳子,还打了一个活结,结成了一个比脸盆儿略小的圆圈儿。这圆圈儿不知是风的作用,还是有意提醒楚成王,轻轻地摆动着。
商臣以剑拄地,单腿而跪,给楚成王行了一礼说道:“父王,儿要自保,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请您早些儿升天了。”
他见楚成王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忽地站了起来,用剑尖指着那个圆圈儿说道:“父王,请您不要为难孩儿,请您也不要逼孩儿动粗。请,请上路吧!”
一股寒气自楚成王脊梁沟里升起,他知道,靠沉默是不行的,得求,得哄,得认个错儿,遂长叹一声道:“孩儿,父王错了,父王年已六旬有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实在难负大任,父王这就诏告天下,禅位于你,颐养天年,你看如何?”
商臣虽说没有什么雄才大略,但父王这点儿小把戏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什么禅位于我?分明是缓兵之计,一旦放虎归山,我商臣将死无葬身之地。想到此,断然拒绝道:“不行。”
略顿又道:“父王这话若是在孩儿未曾举兵之前说给孩儿,会把孩儿感动得涕泪交流,这会儿说晚了。”
“为什么?”
“孩儿自率兵踏进您寝宫那一刻儿起,孩儿已经犯下了弥天大罪。孩儿若是放您一马,您会放过孩儿吗?”
楚成王忙道:“寡人会。”
商臣轻轻摇了摇头:“您就是放了孩儿,楚法这一关孩儿也过不去。何如您早些升天,既成全了孩儿,又可与我那死去的伯父团聚,互相有个照应。”——这里的伯父,指的是楚成王长兄熊艰。弦外之音,你既然杀了你的哥哥,我为什么不能杀你?这叫作天理报应,昭昭不爽。
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老命,还管它什么弦外之音!
禅位不行,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总可以吧?只要能拖上半个时辰,还怕拖不出一个救驾的大臣吗?这是楚成王的心里话,当然不会说出口来。
“商臣,你既然铁了心叫父王死,父王就是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在父王未死之前,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请我儿成全。”
商臣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父王有什么请求,尽管讲来,若能成全的话,孩儿一定成全。”
“你也知道,父王最爱吃熊掌,昨天,随国献来四个熊掌,为父只吃了两个,还有两个,父王想把这两个熊掌吃了再上路行吗?”说毕一脸殷切地瞅着商臣。
商臣哈哈大笑道:“您将孩儿当做了傻蛋是不是?孩儿果真是一个傻蛋,还会来逼宫吗?”
“吾儿多心了,父王果真把你看作傻蛋,还会立你为太子吗?”
商臣收住笑道:“您如果不把孩儿看作傻蛋,会提出吃熊掌吗?什么想吃熊掌,分明是拖延时间,孩儿不会上你这个当的!”
他扭头朝众甲兵命令道:“大王不想自己上路,请诸位帮他一把。”
话刚落音,跑过来两个甲兵,一为黑脸,一为红脸,架住楚成王胳膊,将他架到屋梁之下,硬将打好结的绳圈儿往他脖子里套,楚成王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商臣,我可是你亲爹呀,你连你亲爹都敢杀,你还是个人吗?你是一个畜牲,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不知何时,公子侣来到了屋梁之下,双手抱住红脸儿的右腿,哭着说道:“请你们放了我爷爷吧,放了他吧!”
商臣大跨两步,掐住公子侣的脖儿梗子,甩到南墙之上。
只听砰地一声,继之又是一声“啊”,再也没有声音。
几个甲兵偷偷扫了一眼商臣,只见他面如冷铁,盯着楚成王吼道:“你若再乱喊乱叫,我叫你死无全尸!”
楚成王不再挣扎,两行老泪夺眶而出。
楚成王那颗硕大的头颅被塞进了绳圈。
他整个身子,离地一尺有余,两只脚不停地踢腾……
他死了。
二目流血,舌头伸得老长老长。
商臣长出了一口气,向潘崇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一不做二不休,连公子职和江芈氏也做了。”
商臣道了声好,向黑脸和红脸甲兵吩咐道:“鳄子、狗蛋,请你二位各带十个甲兵,前去捕杀公子职和江芈氏。”
“下一步呢?”商臣又问。
潘崇朝南墙之下的公子侣扫了一眼:“童言无忌,这孩子……”
商臣也觉着自己下手过狠,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呀!他可以不要老子,但不可以不要儿子,忙大跨几步,将公子侣双手抱起,只见他一脸黑血,奄奄一息。大声说道:“耀武,快去请御医!”
耀武者,商臣之书童也。
经过御医一番抢救,公子侣慢慢苏醒过来,两只大眼忙向屋梁下寻去。是时,楚成王已被卸了下来,平躺在地上,一个甲兵在为他擦眼睛下的血,一个甲兵用力掰他的嘴,试图把露在嘴外的舌头塞进去。公子侣知道爷爷死了,不由得大哭起来。
商臣将左脚猛地一跺,右手高高扬起:“你哭,你再给老子哭一声?”
他立马将哭声打住,一脸惊悸地瞅着商臣。
商臣朝御医吩咐道:“将小王孙送去给他奶娘。”
御医应了一声遵命,抱起公子侣,跑出寝宫。
商臣又瞅着潘崇:“再下一步呢?”
“撞钟击鼓,召群臣上殿,以大王暴疾宣告群臣!”
“好!”
“先把成大心和斗班控制起来。”潘崇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
潘崇道:“他二人握有调兵之权,若不加以控制,被他们知道了真相,岂不要起兵作乱!”
“这……还是太傅谋事周到。”商臣一脸感激地说道,“等我登了王位,我封您为太师*……”
潘崇双手抱拳道:“多谢太子,但此时还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
商臣道:“好,暂不说这些,我这就遣人去召令尹和司马。”
“最好遣大王身边的人去。”
“好。”
“为防意外,太子可再遣一位亲信同去。”潘崇不紧不慢地说道。
“好。”
“还得再遣两位将军,并若干甲兵随行。”潘崇又道。
“为甚?”
“成大心和斗班,老奸巨猾,行至宫门,见阍*者有变,岂不生疑?若是生了疑心,他们还会进宫吗?若不进宫,必要调兵马与你作对,果真那样,麻烦可就大了!”
这一番话,把商臣惊出一身冷汗,深作一揖道:“多谢恩师提醒。”
二人又就遣谁去召成大心和斗班的事商议了一阵,这才遣楚成王的近侍穆洪和钱心各持伪造的成王密诏前去令尹和司马之府,由太子宫的白帆和蓝翔相随。
至于那两个将军:一为龙飞,乃潘崇的表弟;一为老熊,乃商臣的表弟,各自率五十名太子宫的甲兵,躲在宫门内的两侧,睁大两眼,等着成大心和斗班的到来,相机而动。
成大心率先来了。
成大心是骑马来的,身后跟着穆洪、白帆和令尹府的仆役。距楚宫的大门尚有十几步,他便跳下马来,将缰绳交给随行的仆役,目不斜视,径直走进宫门。龙飞长出一口气,悄悄地带着甲兵,尾随在成大心之后。
斗班也来了。
斗班也是骑马来的。
下马,进宫,同样是目不斜视,好像和成大心有约一般。
老熊也出了一口长气,尾随其后。
商臣见成大心来了,不免有些紧张起来,说话也有些结巴:“令尹大人,我爹他,他,他突然患病死了。啊,啊,啊!”一边哭,一边暗自观察成大心的反应。
成大心长叹一声道:“是不是得心绞疼薨*的?”
商臣忙道:“对,对,他正是犯心绞疼薨的。”
成大心又是一声长叹:“唉,这病得在他的身上已经十几年了,老臣不止一次地劝他,叫他设法儿把扁鹊的大弟子阳石请来,好好治一治。他不当回事,如今——唉,我好可怜的大王呀!我暴死的大王呀!啊,啊,啊……”哭天抢地。
他这一哭,商臣不得不陪着哭,包括潘崇,哭得连鼻涕都流出来了。
正哭着,斗班来了。
斗班听说楚成王薨了,也加入了哭者的行列。
哭了一阵之后,成大心把眼泪一擦说道:“太子,人薨不能复生,请太子节哀,还是商议后事要紧。”
他这一说,商臣立马不哭了。其他人也戛然而止,寝宫里鸦雀无声。
商臣假惺惺地说道:“我虽说也是年届四旬的人了,父王健在时,一切由父王做主,跟着打个小旗。父王这一走,又走得这么突然,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这样的事该怎么办?一切仰仗令尹大人,令尹大人说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成大心道:“俗言不俗,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太子应早继大位,以安群臣之心。”
商臣弑父后,最担心的一件事便是由成大心出面讨逆,如今,他不但不讨,反提出要我早继大位,实在是出人意料,可贺可庆!不由得向成大心投以感激的一瞥:“谢谢您,太谢谢您了!”
但他不敢说,也不是说的时候。
潘崇见商臣只顾暗自高兴,没有接成大心的腔,忙跑前两步说道:“令尹大人所言甚是。像我大楚这么大一个国家,多少大事要等着国君去决断,真也不可一日无君。请令尹大人继续说下去。”
成大心扭头对斗班说道:“司马兄的意见呢?”
斗班忙不迭地回道:“下官之意和令尹大人不谋而合。”
成大心又道:“既然司马兄与小弟不谋而合,咱明日便拥立新王登基。”
斗班道:“甚好,甚好!”
商臣假意说道:“按照‘周礼’,新王登基,必要占卜占蓍,以择吉日。”
成大心道:“我荆蛮也,不受‘周礼’约束。至于吉日么?大王何日登基何日便是吉日!”
潘崇、斗班齐声附和:“说得好。”
翌日巳时一刻,在百官的劝呼声中,商臣头戴王冠,身着王服,坐上了大楚的王椅,是为穆王。
穆王登基后的第一道御旨,便是诏告天下,为成王发丧。
在未曾殡葬之前,穆王亲自为成王守灵。
不只穆王,还有那些数不清道不尽的王族成员和大臣。
公子侣也来了,他是跟着奶娘来的,先在楚成王的灵前磕了九个响头,方被领到父亲的身后,跪坐在稻草席上。
哀乐浅吟,哭声一片。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父亲杀了爷爷,可偏偏属他哭得最是伤心,还有那个潘崇,亦是蓬头垢面,老泪纵横,好像死去的不是楚成王而是他的亲爹一般。
直到他几将弱冠之时,方才明白,这叫伪装,也叫演戏。人往往为了一种目的,自觉不觉地变成了演员。地位越尊,那戏演得越好。
葬过了楚成王之后,楚穆王开始论功行赏了。拜了十位将军、八位大夫,这些全是政变的有功人员。
至于潘崇,不只晋升为太师,掌环列之尹*,又得到了一座太子宫。
这一封,潘崇既掌军事,又掌政事,把成大心和斗班的权,一并拿了过来。
为安成大心和斗班之心,楚穆王将其封邑各扩大了三分之一。
事隔一天之后,楚穆王突然下诏,将先王之旧臣,年俸在六百石*以上者,俱都加爵一级。
通过加官晋爵,楚国粗安。
楚之先王熊通,留下了一个很苛刻的遗言,凡为我大楚之王者,三年未曾扩大版图的,举国皆讨之。
楚穆王可以弑父弑君,但他不可以违背先祖遗训。何也?弑父弑君乃暗箱操作,可以以暴疾欺骗国人。遗训是明的,国人尽知之,如何欺骗得了!
恰好这时秦、晋两国,再度大战,他便乘机讨伐江国,一举灭之。江国国君虽是他的表弟,也就是姑妈江芈氏的儿子,但这个江国,自江芈氏被杀后,愤而叛楚附晋。
又三年,在今安徽省六安市东北一带,在几个小小的封地上,一些割据的小氏族,诸如舒蓼、舒庸、舒鸠、舒龙、舒鲍、舒垄等,称之为群舒,起而叛楚。楚穆王当机立断,亲率大军镇压,叛楚势力土崩瓦解,楚国势力从淮南扩大到江淮一带。
平叛归来,有人向楚穆王说道,群舒之所以敢反叛楚国,乃是受了斗班的教唆。——这个“有人”,一说是潘崇,一说是斗越椒,一说是贾。
商臣为太子时,就对斗班不满,篡位后为了稳固王位,违心地将他的封邑扩大,但却剥夺了他的统兵之权,他口中不说,心中定然恨死了我商臣,留之后患无穷。况且,他是我爹的老臣,在百官中,我老爹最器重的便是他。可当我老爹有难时,他却袖手旁观。他对我老爹尚且如此,还会忠于我么?杀!
这一杀,便空出来一个司马的位置,照理这位置应该留给斗越椒。那斗越椒身上不仅有着王族的血脉,且在楚之武将中武艺最高,战功最大,资格最老。但他姓斗,是斗班的堂弟,让他做司马,楚穆王有些放心不下。思来想去,还是让贾干吧。
说起贾,读者也许陌生,但说到那个在城濮之战前,已经预言成得臣必败的那个神童,读者不会不知道。
那一年,贾才十三岁,成得臣经斗谷於菟力荐,得以为令尹,兼掌中军元帅,百官齐去斗谷於菟府上祝贺,贾之父吕臣因身体有恙,让贾代为一行。宴席之上,贾不发一言,斗谷於菟怪而问曰:“老夫为国荐一元帅,百官皆贺,尔小子独不贺,何也?”贾回曰:“百官以为可贺,愚以为可吊也。”斗谷於菟怒曰:“汝谓可吊,有何说?”贾曰:“愚观得臣之为人,勇于任事,而味于决机。能进而不能退,可使佐斗,不可专任也。若以军政委之,必至偾*事。谚云‘太刚则折’,得臣之谓也矣!举一人而败国,又何贺焉?”左右曰:“此小儿狂言,不须听之。”贾大笑而出。未几,得臣奉命抗击晋军,战于城濮,大败矣。世人遂以贾为神童。
成大心本来与斗班不和,今见穆王杀了斗班,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恰在此时,贬为商公的斗宜申作乱,沿汉沂江入郢。斗宜申者,斗子西也,先王旧臣,若敖氏的核心成员之一,城濮之战前,积极追随成得臣,为楚成王所忌,城濮之战后,贬为商公,今见斗班被杀,密商于成大心,带兵作乱,为斗班报仇。成大心默许之,俟楚穆王得了消息,兵已降临郢都城下,双方大战了七天七夜,子西不支,溃退到丹阳,为乱兵所杀。
有道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楚穆王虽说杀了子西,将士三损其一,国库空无一物。若照潘崇之意,此事就此打住,穆王不听,非要追查斗子西的幕后之人,这一查,查到了成大心头上,大心惧而自缢。
这一缢,又空出一个令尹来。
令尹便是列国的宰相,也称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垂涎者数不胜数。穆王私下将令尹一职许于贾,后经潘崇力劝,改任斗越椒,贾心中不乐,他不敢对楚穆王发作,便千方百计找斗越椒的碴儿。
偏偏这个斗越椒,是个状似熊虎,声若豺狼的野心家,刚一出生,便为其伯父斗谷於菟所厌恶。《左传》是这么说的:“初,楚司马子良(斗谷於菟之弟)生子越椒。子文曰:必杀之,是子也,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弗杀,必灭若敖氏矣。谚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子良不听。子文以为大戚,及将死,聚其族,曰:‘椒若执政,乃速行矣,无及于难。’且泣曰:‘鬼犹求食,若敖氏之鬼,不其馁矣!’”
如此一个人物,潘崇为什么要劝楚穆王加以重用?概因斗氏一族,也就是若敖一族,势力太大。自楚武王始,斗氏一族,五世令尹,亲朋故旧遍布天下。这是其一。
其二,楚穆王自平了斗子西之乱后,患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病——胸闷,正在批改奏章,晕倒在御案之上,约有半个时辰,方才醒来。其先祖楚武王,便是死于胸闷。既然患了这样一个不治之症,就不能不考虑身后之事。若是不以姓斗的为令尹,必然引起斗氏一族的不满,你杀了我的斗班,又杀了我的成大心,这不是存心要灭我斗家么?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我五世为令尹的斗家!斗家若是作起乱来,楚无宁日矣!
拜斗越椒为令尹之后,斗氏一族暂时稳定下来。斗氏一族稳定了,楚国便稳定了。当务之急,是赶紧立一太子。若立以长,当立公子侣,可楚成王对公子侣素无好感,特别是自谋杀楚成王之后,公子侣变成了一只呆鸟。三棒槌打不出一个屁来,三坟五典*,也不知教他了多少遍,连句子都念不囫囵。但对于旁门歪道,一点便通,不只弹得一手好琴,那舞也跳得出神入化。
若立以幼,在十数个王子中,论德当立公子重;论才当立公子反。二人年龄相差无几,子重十岁,子反九岁。
但若弃长而立幼,又恐生出篡逆之事。几经权衡,还是立了公子侣。
既然立了太子,就得拜太傅。太傅虽说无职无权,但他负责训导太子,也就是未来的国君,其重要性并不亚于权倾朝野的令尹。
这太傅本来只有一个,首选之人乃王子燮。
王子燮是楚穆王的亲弟,还是堂弟,史载不详。但有一点确定无疑,他和楚穆王很铁,铁得一块儿去乐园嫖娼。
楚穆王正要拜王子燮为太傅,潘崇又跳了出来:“不可,不可也。大楚之望族,莫过于斗氏。为太子计,为大楚计,不如选一个姓斗的人做太子之傅,方为万全之计。”
楚穆王道:“卿言是也。但寡人已经面许王子燮为太傅,当为之何?”
潘崇默想良久道:“拜左右两个太傅,王子燮为左。至于右太傅,臣意拜斗克为善。”——斗克又叫斗子仪,斗伯比之侄孙,斗越椒之堂兄也。原为申县县公,公元前632年,晋与楚战于城濮,晋这一方,有秦、齐、宋等国;楚这一方,有陈、蔡、郑、许等国。楚败,斗克为秦所俘,押回秦国。四年后,晋与秦翻脸,战于崤山,秦全军覆没,只逃得孟明视等三位元帅。为联楚抗晋,秦主动向楚示好,释放了斗克。楚成王遂拜斗克为箴尹*,往来与秦楚之间。
潘崇本是楚穆王的拐棍,他的话穆王岂能不听?于是乎,王子燮与斗克分别做了太子公子侣的左右太傅。
转眼又是三年,楚穆王驾崩,崩于胸闷。
他这一崩,公子侣顺理成章地做了楚王,是为楚庄王。是时,他还不满二十岁,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
在一阵山呼万岁之后,麻烦一个跟着一个。先是王子燮,逼他清君侧,要清的对象,无外乎潘崇、耀武和老熊等等,都是一些参加楚穆王政变时的核心人物。这些人物,如今正掌着楚国大权,特别是潘崇,经过十几年的经营,其势力并不比若敖氏一族差多少,清得动吗?不清,王子燮便不高兴,天天在他耳畔唠叨。他之所以非逼着让楚庄王清掉潘崇,并非为楚庄王着想,他是看中了潘崇的位子和房子。潘崇作为太傅,就能做太师,掌环列之尹,得到一座太子宫,我王子燮为什么不能?
第二个跳出来的是斗克,斗克总觉着自己“联秦”有功,理应弄个令尹、司马当当。可楚穆王仅仅让他干了一个右傅。他提出来要当令尹。他是喝了酒提的,还威胁楚庄王说:“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我若敖氏只须动一下两根小拇指头就能把你掐死。”
作为楚庄王的两个老师,在学生面前说话行事放肆了一点还有情可原。你斗越椒算老几,虽为令尹,也是一个大楚的臣子,竟敢违背大楚之法,带剑上殿!
还有那些不知名的文臣武将,每逢朝议之时,或站或坐,遇到芝麻大一点小事,争得不可开交,甚而大打出手,竟也无人制止。
潘崇呢?身为太师,又掌环列之尹,大事小事,一个人说了算,从不向寡人奏请。
这还像一个国吗?我还是大楚之王吗?
不行,得整顿!
但怎么整顿,靠谁整顿?整顿不好,把自己整顿进去!
在没有整顿之前,我得弄清楚谁是忠臣,谁是奸臣,谁是庸臣,谁是可用之臣?
怎么弄?他们的脸上又没有贴字,若是一个一个地去问,谁会说自己是奸臣?
难呀!
他默想了十几天,终于想出一个绝好的法子。
这法子还是受了老爹的启示。明明老爹杀了爷爷,可在爷爷的灵堂里,就数他哭得最为伤心。
这叫演戏。
老爹能演,我为什么就不能演?只不过那戏的内容有所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