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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致汪君原放书

原放先生:

如《冬夜》这样信笔拈来的作品,竟有再版的机缘;这不但令我感到不安宁的愧赧,更似有人语我,这种愧心于你也是僭妄的。且我近来对于编诗的方法,以为不宜有序(见《<西还>书后》),故在此地只有“俯首无言”是我的惟一的道路。

况且《冬夜》自行世以来,遭遇读者们的批评,无论他们执怎样的态度,而我总一味地局跨着;因为我本不信,也不料它有被批评的资格。至于辩解,我若不是疯癫了的醉人,又何至于作此无益费精神的事情呢!

作诗不是求人解,亦非求人不解;能解固然可喜,不能解又岂作者所能为力。平民贵族这类形况于我久失却了它们的意义,在此短札中更不想引起令人厌而笑的纠纷。

诗集有序,意欲以去除误解,却不料误解由此而繁兴。这个本地风光的例子我不想举引它,因至今尚留给我一种空幻的迷眩。但憧憬里面却暗示出明确的教训,我故愿把原序全删了。现在只请您于再版时为我保留下引这两节文字:

小小的集子充满了平庸无杂的作品,将占据读者们可贵的光阴,真是我底罪过了!但我以为这番尝试底失败,由我根性上的薄弱,而不专在于诗的不佳。我始终自信这种做诗的态度极为正当。我总想很自由真实地,把我的经验的反应,借文字充分表现出来。虽说未能如意,但心总常向着这条路上去。这或者可以请求读者们的宽恕,减少我冒昧出书的罪过了。

在付印以前,承他的敦促;在付印之中,帮了我许多的忙,且为《冬夜》做了一篇序(虽然不免有些过誉);这使我借现在这个机会,谨致最诚挚的谢意于朱佩弦先生。又蒙长环君为我抄集原稿两次,这也是我应当致谢的。

俞平伯

一九二三年一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