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宠辱若惊
原典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者,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者,若可托天下。
译文得宠与受辱都像受到惊吓一样,重视大患就像重视自己的身体一样。什么叫做得宠与受辱都好像受到惊吓呢?得宠是卑下的事,得到它好像令人受到惊吓,失去它也好像令人受到惊吓。这就叫得宠与受辱都好像受到惊吓。那么,什么是重视大患如同重视身体呢?我之所以有祸患,是因为我有身体;假使我没有身体,我还会有什么祸患呢?所以,对于把自己的身体看得比天下还重的人,可以把天下交付给他;对于吝惜自己的身体超过天下的人,可以把天下委托给他。
名家注解王弼:生之厚,必入死之地,故谓之大患也。人迷之于荣宠,返之于身,故曰大患若身也。
河上公:得宠荣惊者,处高位如临深危也。贵不敢骄,富不敢奢。失宠处辱惊者,恐祸重来也。有身,忧其勤劳,念其饥寒,触情从欲,则遇祸患也。无身,得道自然,轻举升云,出入无间,与道神通,当有何患?
朱元璋:人君能以身为天下,虑天下恐有大患,若身有苦疾,则天下安矣。不能以此者,天下危亡。若人君肯以身为天下,以百姓之身为身,则帝王之身宇内可独行而无忧。
经典解读这一章讲“贵身”和人的尊严问题,强调“贵身”的思想,论述了宠辱对人身的危害。简而言之,“圣人”不以宠辱荣患等身外之事易其身,而只有不为外界荣辱乱心分神者,才有能力担负治理天下的重任。
老子认为,一个理想的治者,首要在于“贵身”,不胡作妄为。在他看来,“宠”和“辱”对于人的尊严之挫伤,并没有两样,受辱固然损伤了自尊,受宠何尝不损害自身的人格尊严呢?得宠者总觉得受宠是一份意外的殊荣,便担心失去,因而人格尊严无形地受到损害。如果一个人未经受任何辱与宠,那么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傲然而立,保持自己完整、独立的人格。
为什么会“宠辱若惊”呢?因为得宠也好,受辱也好,都是因为你的地位比较卑下,所以得宠时你会吃惊,失宠时你会吃惊,受辱时你更会吃惊。这就是“宠辱若惊”。
很多人长期受压抑和排挤,直到有一天,他们突然时来运转,当此阴霾扫尽、日出云开之时,若非具有淡泊名利的真功夫,很少有不得意忘形、欣喜若狂的,甚至会喜极而泣。这就是“受宠若惊”。
为什么说“贵大患若身”呢?因为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一个人最恐惧的是什么?就是死亡。灾难来临,性命攸关,谁又敢对它掉以轻心呢?所以,必须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地想办法渡过这个难关,重视它就像重视自己的身体一样。能够像重视自己的身心那样去重视天下的疾苦,能够像爱护自己的身心那样去爱护天下的人民,这样的人才可以把天下托付给他。
其实灾难并不可怕,厄运并不是末日,来了就从容应对,想办法解决。一个人一生经历几次灾难,有过一段艰难岁月的经历,往往会变得更加坚定成熟,这样的人往往能干大事,成大器。正如古人所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一般人对于身体的宠辱荣患十分看重,甚至于许多人重视身外的宠辱远远超过自身的生命。人生在世,难免要与功名利禄、荣辱得失打交道。许多人是以荣庞和功利名禄为人生最高理想,目的就是为享荣华富贵、福祐子孙。
总之,人活着就离不开寿、名、位、货等身边之物。对于功名利禄,可说是人人都需要。但是,把它摆在什么位置上,人与人的态度就不同了。如果你把它摆在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位置之上,那就大错特错了。
老子从“贵身”的角度出发,认为生命远过贵于名利荣宠,要清静寡欲,一切声色货利之事,皆无所动于中,然后可以受天下之重寄,而为万民所托命。
智慧典例
高明之士宠辱不惊
俗话说,三贫三富不到老。人有风光之时,也有倒霉之时;有喜从天降之时,也有祸不单行之时。而且,荣辱多变,祸福难料。因此世人对此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老子才说: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世俗之人无论是得宠,还是受辱,都如同受到惊吓一样。
清朝有位老童生,尽管他异常用功,可是每次科考都名落孙山。但他醉心科考,虽人到中年,仍矢志不渝。他的儿子聪明好学,于是父子两人便同科应考。
考试结束后,他不敢去想结果,因为他已经多次尝过失望的滋味。放榜那天,他的儿子前往看榜,见父子二人俱都上榜,赶忙跑回家报喜。
儿子到家时,老童生正在房里洗澡。儿子咚咚敲门说:“父亲大人,我考上了第三名!”他一听,以为自己又落榜了,失望之余大声呵斥说:“大惊小怪!考了个秀才就如此沉不住气,将来如何做大事!”儿子一听,再也不敢放肆了,便轻声说:“父亲大人,您考了第五名!”
他一听,猛地从房里冲出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儿子又重复了一遍。他听了,又大声呵斥道:“怎不早说?没大没小的!”儿子说:“父亲大人,您还没穿衣服呢!”
十年寒窗,一朝上榜,竟然惊喜得连衣服都忘了穿!这可以说是对“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很好的诠释。不过,其做人境界未免失之下品。
《幽窗小记》里写道: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意为:视宠辱如花开花落般平常,才能不惊;视职位去留如云卷云舒般变幻,才能无意。寥寥数语,道出了人生对事对物、对名对利应有的态度: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得之不喜,失之不忧。
唐玄宗当政时,李白进京赶考。当时的考官是太师杨国忠,监考是太尉高力士,二人皆爱财之辈,若不给他们送礼物,本事再大也难考上。李白却偏偏不送,以致杨国忠一看到李白的试卷,提笔就批:“如此狂生,只能给我磨墨。”高力士则说:“他只配给我脱靴。”
后来,某番国派使节来唐朝递交国书,国书上密密麻麻地画着异国文字,满朝文武竟无人能看得懂。唐玄宗大怒,堂堂大国,连一个番国的国书都看不懂,有失朝廷体面!有人提议说,李白学识渊博,而且正在京城,没准认得。唐玄宗便召见了李白。
李白到后,一目十行看过那份国书,冷笑道:“番国要求大唐割让一百多座城池,否则就要兴兵杀来。”玄宗急问百官有何良策,但群臣面面相觑,都无计可施。李白说:“这有何难,明日待我养精蓄锐,用番文回书,令番国拱手来降。”玄宗大喜,拜李白为翰林大学士。
次日,李白对唐玄宗说:“我虽已精气充沛,但神气不旺,难以回应番国。”唐玄宗问道:“怎样才能有了神气?”李白说:“杨太师和高太尉,皆为朝中重臣。请万岁吩咐杨太师为我磨墨,高太尉为我脱靴,我方能神气飞扬,口代天言,不辱使命。”
玄宗一心想要在气势上胜过番国,顾不得许多,就依言传旨。杨国忠只得忍气为李白磨墨,捧砚侍立;高力士只得强吞怒火,双手为李白脱靴,并捧跪在旁。李白神气十足,提笔挥毫,一口气书写下了一封陈述利害的大唐诏书,番使读后,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头谢罪。
其实,李白要求杨太师磨墨,高太尉脱靴,并不是为了要羞辱皇帝身边的红人,只是他自然而然的本性流露,拒绝虚伪逢迎,洒脱自然,置宠辱于不顾。
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十分困难。我辈俱是凡夫俗子,名利皆你我所欲,如何才能达到不忧不惧、不喜不悲、心境平和、淡泊自然的境界呢?
首先,由来功名输勋烈,心中无私天地宽。若心中没有过多的私欲,又怎会患得患失?其次,凡事不必过分在意得失、成败,也不必过分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自己努力过、奋斗过,走自己的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他人评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代女皇武则天将这一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她死后立一块无字碑,千秋功过,留与后人评说。一字不着,尽得风流。这正是另一种豁达,另一种宠辱不惊、去留无意。
只有做到了宠辱不惊,去留无意,方能心态平和,恬然自得,达观进取,笑看人生。正所谓“生固欣然,死亦无憾。花落还开,水流不断。我兮何有,谁欤安息。明月清风,不劳牵挂”,不正体现了一种达观的崇高精神境界吗?总之,真英雄自洒脱,真名士自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