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火车上
回家的那一天，火车站候车室人满为患，都是一些少年学子。杜雨古子清和廖晨曦三个人被挤的几乎要喘不过起来，身体都要变形了，晨曦让两个女生站在行李的中央，这样人群再挤也挤不近她们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上了车，两个女孩子已累得香汗淋漓，大冷的天啊！寻到了座位，坐下来就不愿动了。晨曦帮她们放好了行李，才去找自己的座位。因为没有一起买票，所以座位也差了好几个。好在离的不远，站起来可以看得到对方。
杜雨对面坐了一个极酷的男孩，小平头，头发根根竖起，如同鲁迅先生形容的大有“怒发冲冠”之势，一双剑眉，乌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他冲杜雨一笑，一对深深的酒窝就显山露水了。杜雨也一笑，歪着脑袋看向外面。他的旁边坐了一个清秀的男孩，穿着深蓝色的校服，左胸上印着校名“二轻工”，昭告着他们的身份。起初，四个人都挺尴尬的，都很默契的看着窗外，那一闪而过的风景让每个人都保持着沉默。
不知是谁先带了头，大概是从天气聊起的，然后就各自说起自己的学校，少年人很容易谈到一块，很快四个人就很稔熟的说笑起来。杜雨知道了小平头叫上官海，很大气的名字；清秀男孩叫孙悦，和女歌星孙悦同名。两个人都再M市二轻工学校念书。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火车已经驶进了L市地盘。两个男孩开始收拾东西，并且把一些没有启封的零食整理出来，用一个塑料兜装好，送给两个女孩。然后上官海拿出了通讯本子请杜雨和古子清留下联络方式，方便以后联系。杜雨很大方的签下自己的大名，笑着：“认识你们很高兴—杜雨三生有幸！”然后居然很厚脸皮的问了一句：“我的字漂亮吧？”她的字一笔一划的看地出来很认真，纤弱秀气，上官海笑了笑，勉强道：“比我的漂亮！”就是那一句话，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在很多年之后，长大成熟的上官海对这段往事的回眸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杜雨的这句玩笑话。
终于进站了，车厢里一片混乱，闹哄哄的。要下车的下车，不下车也要下车买东西。杜雨和古子清也跟去送新认识的朋友，很大意的抛下了行李不管。等回到座位时，发现晨曦已坐到了上官海的座位，而旁边也坐着一个清爽干净的阳光男孩。古子清笑道：“咦？晨曦，你怎么过来了？”笑着看了看杜雨，有点暧昧。不知怎么的，晨曦和杜雨在她的笑容里都有点尴尬。谁都知道，晨曦教杜雨折千纸鹤这件事，每个人都以为晨曦一直在追求杜雨。所以连子清也误会了。杜雨佯装不知，坐下来说道：“坐车好累哦，巴不得快点到家！”三个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一会话，就开始沉默。杜雨和晨曦大眼瞪小眼的，最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齐望着窗外，任彼此的尴尬在沉默中流淌。
不知不觉杜雨靠在窗边打起了瞌睡，突然火车一震，把她给惊醒了，手习惯性的抹抹嘴边看有没有流口水，同时抬头向四周看了一下，发现子清在睡觉，头歪在后座，随着车的震动微微的颤动着。她对面的阳光男孩在看一本书，很专注的样子。晨曦也靠在座位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很安详的样子。这是杜雨第一次看到他睡觉的样子，不禁悄悄的打量起他来，心也没有来由的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甜蜜和柔情。晨曦的额头很宽阔、光滑，一双刚刚合适的剑眉，平时总是笑眯眯的眼睛，此刻正紧闭着，挺直的鼻子，爱笑的嘴边也紧闭着，他双手抱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原来他安静的样子也会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啊，却又不乏亲切的感觉！杜雨暗暗在心里想。又想起到M市的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还有他耻笑她掉魂，接着在老乡会上他对她的照顾以及手把手的教她折千纸鹤和星星的事。虽然相识不过短短的一个学期，却似前世就认识般的熟悉。生命里的河，是不是从此可以有他一起乘舟划浆呢？想至此，一抹晚霞悄悄漫淹了她的俏脸。杜雨连忙将目光转移，却碰上了阳光男孩稍嫌冷淡的目光，不禁对他微微一笑。
男孩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冲自己笑，不自然的回了一个勉强的笑脸。
“你在看什么书啊？那么入神。”杜雨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书，为避免尴尬，首先挑起了话题。
男孩将手中的书递给她，却吝啬于说话。
《龙凤宝钗缘》，梁羽生的作品。
“你喜欢梁羽生先生的作品？”
男孩不语，只是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她。
“梁羽生先生写了很多武侠小说，从唐宋明清一路写下来，像看历史小说样，可惜拍成电影电视剧的很少。来来回回不是《白发魔女传》就是《萍踪侠影》。”杜雨自顾自说下去，仿佛为了要引起男孩的聊天欲望般，顺口问道：“你喜欢哪一部？”
男孩不置可否，淡淡道：“《云海玉弓缘》我觉得还可以。”
“呵！我也挺欣赏的。只不过，我更喜欢的是《萍踪侠影》，云蕾和张丹枫的爱情故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莎翁的朱丽叶与罗密欧。我是从《大唐游侠传》开始看梁羽生先生的小说的，接着就是这本。”她晃晃手中的书，继续如数家珍，“《女帝奇英传》，《冰川天女传》，《七剑下天山》，《江湖三侠女》??????一路看下来，这些章回体小说，看到最后总觉得像喝白开水般，挺解渴的，能消磨一个又一个无聊的晚上。不过改了口味，我倒是不习惯了。可能开水喝多了，再改喝绿茶，总觉得绿茶是苦的。呵呵！”杜雨长篇大论的说一大堆，自己也觉得好笑。把旁边和对面睡觉的两人给吵醒了，莫名其妙的看着发笑的杜雨。
男孩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说道：“大家都是这样的说吧？其实梁羽生是武侠的‘开山鼻主’，不过他自己也说不是很喜欢，所以写的好与坏都不大去理。不过我觉得《白发魔女传》和《云海玉弓缘》倒是很棒，女主都是个性很强的，很鲜明的。我没有想到你也喜欢梁羽生的小说。”
“相对来说，我更欣赏金庸先生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那里都是一些具有民族气节的大英雄大侠士，有情有义，一个江湖里的血海腥风，奇人奇事，上至殿皇下至无名小卒，其间又有多少的江湖人江湖事，尽在一笔之下。人物的繁多，事件也惊天动地，除了金大侠，还能有谁呢？”杜雨对他眨眨眼，兴奋的说道；“我最喜欢的，就是《神雕侠侣》和《笑傲江湖》了，快意恩仇，仗剑江湖，好潇洒的生活！”
男孩倒尴尬起来，只笑着，敷衍道：“是吗？”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伸手把书从杜雨手中拿了回来，又低头看书。大约是被杜雨的高谈阔论给吓住了，怕再说下去就会丢脸了。
杜雨见他不语，又见子清和晨曦一齐看着自己，而自己说了那么长篇大论，却没有人给点回音，尴尬的笑了笑。
“杜雨看不出来啊，原来你是武侠迷啊？文章一定写的很好啊。难怪你进了文学社。”子清惊奇的说道。可是看武侠小说和进文学社有什么关系吗？
“我说呢，一个好好女孩子家，这么粗枝大叶的，原来是武侠给毒害了。”晨曦却是取笑得口吻，见杜雨投来一个白眼，又说道：“难道不是吗？我只听说女孩子在这个年纪最喜欢的应该是琼瑶什么的，没有听谁说会看这些舞刀弄枪的书啊。哎，兔子，你真的是第一个。也是第一个因为看了武侠小说而中毒那么深的。”
“你说什么？不要乱讲话哦！”杜雨有点气急败坏了，受不了他的冷嘲热讽。
“我也没有说错啊。你看你像个女孩子吗？做什么都硬撑，在球场上摔伤了还不认输，非要学什么大侠啊。我原来不知道你看武侠的了，就不明白你那时哪里来的动力，现在可算知道了。这就是看武侠的后遗症了。”
杜雨气得满脸通红，却木讷的不能去反驳他—他说的没有错，都是事实，更不能拿话去驳他。况且阳光男孩已经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来了，目光里是谁也看不明白的一些什么东西。在一个新结识的朋友面前，更不能失去了应有的态度和形象。所以更不能去驳他，就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好了。
不知不觉时间又过去了三小时，在到达终点站前，男孩有点腼腆的请杜雨留下通讯地址，说有时间好好地切磋武侠心得。可他自己，只留下了三个字—李星宇—他大名。
在火车上结交的两个朋友，在彼此看来，只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的邂逅。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无端的邂逅在得到延续后，彼此的生活里会多了一朵美丽而忧伤的浪花。
到了县城后，先送子清上车。杜雨和晨曦才一起去坐回镇上的车。分别的时候，杜雨将一个外包装很漂亮的盒子塞给晨曦，盒子里装的是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折好的星星和千纸鹤。然后在晨曦奇怪的目光下满脸通红的拎着行李飞快的逃跑了，到了街对面的绿化带，她才回首冲着发愣的晨曦调皮的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