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隧蜂看门人
对童年来说,离开故乡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甚至还是一件喜事呢。
孩子们会看到一些新鲜的玩意儿,看到梦想的曙光。然而在不断的长大过程中,生命在激发对往事的回忆时结束了,遗憾也出现了。这时在脑海的幻想中,将会重新显现我可爱的小村子笼罩了一层新思想下美化的色彩。这时村子的理想形象就令人吃惊地凸显出来了,像浮雕那样高于现实。于是,人们看见、谈到这个印象中非常古老而实际并不十分久远的故乡。
至于时隔3 0多年后的自己,我闭着眼睛也能径直走到那块平坦的石头处,在那里,我曾经听见清脆悦耳的铃声。如果搅乱了一切,甚至破坏铃蟾蜗居的时光,只要没有移动和粉碎这块石头,我就一定能找到它。是的,我甚至肯定会认识去蟾蜍家的路。
我看清楚了小溪畔赤杨的具体方位,虾子的避难所就是赤杨水下纠缠盘结的根。我会说:“我那种难以描述的钓上最肥美的虾子的乐趣和幸福,就产生在这棵树下。最肥美的虾子拥有长长的触角,十分肥美的臀部和胖胖的像卵一样的螯。 ”
我会径直地重新走到那棵白蜡树下。春天,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早晨,我在这棵树的树荫下有一个无与伦比的新发现。在杂乱的枝杈中瞥见一个巢,巢上一种毛绒绒的白色小球,一个戴着红色遮阳宽边软女帽的小脑袋惊惶不安,退到绒毛中,能隐隐约约看见孵卵的鸟儿正伏在卵上。原来它是一只金翅雀,我顿时感到无比激动和喜悦。
拥有了这样的好运,其他的事都无关紧要了。然而让我们暂时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因为当我回忆起父亲的园子时,这些顿时失去了光辉。
父亲的园子是一个3 0步长、2 0步宽的悬空小花园,位于村子的最高处。
在那儿,是一块可以俯瞰四野的空地。一座古城堡矗立在这块空地上,鸽子在城堡四角的小塔安家落户。在一条一直通到小城堡的小巷尽头,就是我家的位置。从山谷层层叠叠直至坡顶,各家各户的小园子沿着漏斗形洼地的斜坡呈阶梯状递进,虽然我家的园子处在最高端,但是面积最小。
园子里仅有的一棵苹果树几乎塞满了园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树了。另外,园子里种植着甘蓝、萝卜和葛芭,菜畦之间长满了酸模,可见,小园子就成了一个菜园子。有一排拱形的葡萄架紧靠在后院的挡土墙上,好似绿色的长廊。当阳光充足时,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见到足有半筐带麝香味儿的白葡萄悬挂在葡萄架下。这让邻居们很羡慕,因为这是我们的奢侈品,除了这个接受阳光最多的、隐蔽的角落外,村子里再没有别的地方长有葡萄树了。
在前院的土台上,一排醋栗篱笆和一道防御可怕的土方坍塌的屏障形成了一片栅栏。当父母亲对我们管教不严时,我和弟弟就趴在篱笆边,观看邻居公证人先生家花园院墙下的深沟,墙受到泥土的推压,鼓凸出来。
墙边种植着黄杨木,还有梨树,并且这些梨树能结出十分诱人的梨。在金秋时节,这些梨成熟储放在草垫上时,就可以吃了。在我们的心中,这是个福地,是一个被人颠倒观看的天堂,因为从上面俯瞰它,而不是在下面仰视。有这样广阔的空间和这么多的梨,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
在一棵大榛子树的掩映下,我们观看蜂房,蜜蜂在蜂房周围干活儿,形成一股橙黄色的炊烟。从墙缝里长出一株孤零零的小灌木,差不多同我家的醋栗平齐。尽管它枝叶繁茂,并且延伸到了公证人先生的蜂房上面,但是它的根也长到了我家的田土下吧。它是我们的财产,可是收获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
我骑在横伸在空中的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向前挪动身子。如果我从上面掉下来或者树枝折断,我就会落在疯狂的蜂群中,摔断骨头。
可是,树枝完好无损,我也没有滑落掉下。我借用弟弟递给我的钩形杆子,把最大的一串果子钩到我够得着的地方。等到果子装满衣袋后,我仍然从树枝上骑着后退回来,下到地上。那时,我竟然为了几颗榛子骑在摇摇晃晃的树枝上,而面前就是万丈深渊。这是人生一段多么快乐和自信的美好日子啊!
这些记忆的片段,对我的梦想遐思来说,是那么的亲切,可对于读者来说,却是没有太大的关联。因此,我就说到这儿吧。为什么还要去唤醒这样的回忆呢?但对我来说,说出这一点就已经满足了。最先透进思想暗室的微光,在那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岁月并不会冲淡这些记忆,反而加深了这些印记。
每天的忧虑烦恼把现在的时光淹没了。我们对它的细节比过去的时光知道得更少。在记忆里,过去的时光因为童年的光辉而更加绚丽,我可以清楚地看见我那童真、稚嫩的眼睛看见过的东西,但是,我却同样无法精确地描绘这个星期我的所见所闻。虽然对于已经被抛弃很久的村庄我深深地了解,但因生命的偶然,对于我生活的那些城市,我却知之甚少。我与我的故乡热土是用一根美丽轻柔的带子连接在了一起,就像不断裂就不会离开最初生根地点的植物。不管我亲爱的村子多么贫困,我都喜欢再见到它,我想在生命终结时叶落归根。
对于最初见到的事物,昆虫也会历久弥新吗?它会对开始时见过的地方保持着诱人的回忆吗?我们还是不要关注它们的绝大部分吧,这些占多数的家伙要某些条件得到满足,它们随遇而安,就像是到处流浪的波西米亚人。其他定居的、成群结队生活的昆虫,会像我们一样眷恋着故土吗?保留着对出生的记忆吗?
是的,它们当然不会忘记,它们当然认识自己出生的摇篮。它们重回故里,修复它,住满它。在大量例子中,让我们看一看斑纹隧蜂。
从它的身上,我们看到它对出生村子的热爱付诸在了实际行动中。
在近两个月时间内,隧蜂在春季出生的子女就发育成成虫形态了。
快到6月底的时候,它们离开了家。当这些初生牛犊第一次跨出家门时,它们有什么表现呢?显然有些可以和我们童年的印象相类似的事,在它们那空白的记忆里,形象准确而牢固地镌刻了下来。尽管时光飞逝,我总是在脑海里重现醋栗护墙、公证人先生的乐园和小癞蛤蟆蹲踞的石板。这些极其平常的琐事谱写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页。
隧蜂同样会看到它初次在石井栏上攀爬时足碰到的某粒沙砾,初次飞翔时在那儿停歇过的某株小草。对于它的出生,它一点儿也没有遗忘,就如同对我而言,牢牢地记住了我的村庄一样。在阳光朗照的上午,它充满欢乐地熟悉了它的出生地。
出发前,它在附近的花上养精蓄锐,探寻它下次将在那儿收获的田地。长途旅行并没有使它迷失方向,因为在第一次巡游时,它就在脑海里牢牢地记住了。它将重新找到部族的临时营地。尽管在隧蜂小镇的洞穴中,不仅彼此差别很小,而且数量如此之多,但是它还是能够认识自家的大门。这是出生的摇篮、珍爱的房屋和永远抹不掉记忆的安乐窝。
但是,当它回到自己的家里,这个旧居已经不完全属于它一个人了。
在春天开始时,孤独的隧蜂单独挖掘的住所,在夏季到来时,却成了家庭成员的共同财产。家里面有12间左右的房间,却仅仅只有雌蜂在里面居住。在我饲养的
3种隧蜂中,这是一个共同的习性。如果说这并不能代表所有的隧蜂,那么它至少包括了很多种隧蜂。每年隧蜂繁殖两代,春天的一代就有雌蜂,夏天的一代包括雌蜂和雄蜂。以后,我会专门用一章来描绘这种奇怪的现象。
隧蜂家庭的成员数不是因为发生了意外的事故,而是由于大部分小蝇被饿死。这个只有12个左右成员的家庭一个个辛勤劳作,全都在没有交配的情况下产卵生育。另一方面,隧蜂母亲的住宅远远不是一座破烂不堪的居所,居所最主要的部分—出入的地道,在被清扫后照样可以使用。这对隧蜂来说,节约了异常宝贵的时间是一个大收获。
洞底的蜂房和那些黏土小间也似乎完好无损,只要重新抛光,就会焕然一新。
在幸存的、有同等继承权的雌蜂中,谁对母亲的住宅有继承权呢?
根据存活数的不同,面对有六七个或者更多的继承者。隧蜂母亲的房屋将归属谁呢?在雌隧蜂之间,这个问题并不会引起财产纠纷,大家共同享用这座房屋,大家在一起相安无事。在同一个入口处,隧蜂姊妹们安安稳稳地自由出入,各忙各的事情。它们不仅自己使用出口,而且也让其他姐妹们通过。
在洞穴里,每只隧蜂都有自己的一块领地。当旧蜂房不够用时,它们会非常辛苦地另去挖掘新居。每个隧蜂母亲都在独自辛勤地劳作,新挖的洞穴内的其他各处都通行无阻,并且洞穴属于个人财产。因此,它们非常珍惜自己的财产和独居的生活。
当活儿干得热火朝天,处于高潮时,在洞口处就发生有趣的忙碌景象。一只从田野归来的雌隧蜂,它采集了很多花粉,就连足上都涂满了花粉。如果大门洞开,出入自由,它会立即进去;如果在洞口停留,只会浪费时间,因为采蜜的工作迫在眉睫,必须争分夺秒。有时,突然会有好几只隧蜂接踵而至地飞来。狭窄的过道对两只隧蜂来说,都会拥挤,特别在需要避免轻微碰擦时更是如此;否则,采集回来的花粉就会被摩擦掉。于是,最靠近洞穴的那一只迅速进入,其他的则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依次在洞口处排队,等待自己的轮次。第一只隧蜂一旦进入,第二只跟上,第三只又迅速敏捷地紧随其后,然后依次一只只全都进到洞里,每一只都十分懂得尊重和遵照秩序。
有时,即将外出的隧蜂和即将回巢的隧蜂相遇,回巢者就会礼让三分,给外出者让出路来,显得十分谦让。我看见一些隧蜂在即将从井坑里露出时又再降下,让回家者先进家,这种彼此间的和睦和礼貌,让房屋的进出秩序井然有序。
让我们密切注意、仔细观察吧,还有表现比进入的良好秩序更出色的事。当一只隧蜂在花上采完蜜回来的时候,我们看见一扇关闭住宅的翻板活门突然沉降,使得通道畅通。到来的隧蜂一旦进入,这扇翻板活门重修上升到差不多与地面平齐,重新关闭起来,恢复了原状。对离去的隧蜂来说,翻板活门在被从后面推顶时便下降,洞门打开,隧蜂飞离,重新关合,情况也是如此。
每当隧蜂离去或到达时,在圆柱体的井坑里,沉降、上升、打开和关闭活门,就像活塞那样,会是个什么东西呢?原来是一位已经变为住宅的看门人
—隧蜂。它用粗大的脑袋在通道里形成一道活门。如果洞穴里的某只隧蜂想进入或者外出,它就后退到一个地道变宽能够让两只隧蜂同时通行的地方。想进入的那只隧蜂进去后,它立即回到洞口,重新用脑袋把洞口堵起来。在那儿,它一动不动、高度警惕,并且恪尽职守,只是在抓捕某些冒犯者时才会离开洞口。
在洞口短暂地待着,让我们乘机好好地观察一下吧。从身材看,这只隧蜂与其他那些正忙着收获的隧蜂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只不过它的脑袋光秃秃的,衣服也失去了光鲜,背上的毛脱掉了一半,美丽的褐色和暗红色相间的斑马纹带子几乎没有了。它在干活时,把好看的衣服都给磨损了。这一切我们都可以从中看得一清二楚。
洞口处负责守卫的隧蜂是家庭中的长者,是隧蜂劳动者的母亲,也是隧蜂幼虫的祖母,更是这个家的创建者。
3个月前,处在青春年华的它单枪匹马地不停工作,不辞辛劳。现在它老了,不能产卵了,它休息了。不,它还没有休息,它还在为这个家出力,继续干活。它虽然不能产卵繁衍了,但是它当起了门卫,为家人开门,将图谋不轨者拒之门外。
多疑的山羊羔从门缝观望,对门前的狼说:“先看看你的白爪子;否则,拒绝开门。”这只当祖母的隧蜂跟山羊羔一样,它对想进洞者说:“让我瞧瞧你的隧蜂黄爪子;否则,不能进入。”如果谁没有被认出来,那么它就得不到通行。
真的是这样,不信你瞧。一只蚂蚁路过隧蜂的洞穴,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想了解为何有蜜味从地洞里冒了出来。看门的隧蜂摆了摆脖子,耸了耸肩,意思是说:“喂,快点走开吧,不然对你不客气。 ”
在平时,这个威胁早就绰绰有余了,蚂蚁赶紧逃命。如果它赖着不走,这位隧蜂守卫者就会离开自己的岗位,向蚂蚁扑过去,推搡它,驱赶它。它赶走蚂蚁后,立即回到自己的岗位。
现在,我们来说一说切叶蜂。对于笨手笨脚、不善挖掘洞穴的它,学习同行的昆虫们,占用别人的旧居。春天时,可怕的小蝇由于不再繁殖,整个斑纹隧蜂的地道就会一片空虚,在这个时候,切叶蜂占领隧道的时机到来了。切叶蜂经常在飞行中仔细观察我的隧蜂小镇,它就是在寻找一处住所,堆放它用刺槐小叶制作的羊皮袋似的蜂房。它发现有一个洞穴似乎很合适,但是它落下去发出的喊叫声已经惊动了守护洞口的隧蜂。隧蜂突然向前冲去,打了几句暗语,切叶蜂已经完全明白,于是迅速地离开了。
有时切叶蜂快速地下落,把头伸进了洞口里。隧蜂已经看守在那里了,它略微上升,堵住了入口。接下来,彼此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战争,切叶蜂很快就知道这处洞穴已经有了主人,于是立即选择离开,到其他地方接着找寻去了。
切叶蜂的寄生昆虫——媚态尖腹蜂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在我的眼皮底下受到猛烈的驱逐。这个冒失的家伙自己弄错了,以为闯进了切叶蜂的家里,它遇到了隧蜂,并受到了严惩,于是它仓皇而逃。其他那些忙中出错或者野心勃勃的企图闯入者,也同样受到了和媚态尖腹蜂一样的“待遇”。
隧蜂祖母与隧蜂祖母间也不可互相冒犯。在快到7月中旬的时候,隧蜂小镇上隧蜂来来往往,一片热闹景象,此时,年轻的隧蜂母亲和年迈的隧蜂祖母两种隧蜂很容易辨认出来。前者衣着鲜丽、步态活跃,不停地往返于洞穴和田野之间,络绎不绝,并且数量很多;后者形容憔悴,一副有气无力慵懒的模样,穿梭于洞穴之间,好像迷了路,找不到家在哪儿。这些无家可归的隧蜂该怎么办呢?我看见它们,心中充满了悲悯。
春天时,由于可恨的小蝇为非作歹,在很多洞穴里的隧蜂都死去了。夏天苏醒时,只剩下隧蜂母亲孤苦伶仃。它不愿独守空房,出发前去寻找需要站岗放哨的居所。但是,这些幸福安乐的窝巢已经有了自己的保护者。这个监护者恪尽职守,冰冷地拒绝了它的邻居。一个洞穴只需要一个看门人,如果有两个,通道就会被堵起来。
有时,我瞧见了两个隧蜂祖母之间的争吵。当无家可归的隧蜂来到洞口寻找职业的时候,守护这所家园的隧蜂没有离开岗位,死死地把住过道,正如它面对从田野归来的隧蜂时那样。它寸步不让,挥舞着足和大颚进行告诫。来应聘的隧蜂祖母也进行了反击,迫不及待地想进去。于是,它们双方扭打在了一起,互相推撞。最后,外来者败下阵来,宣告战争结束,于是它跑到别处继续进行挑衅,跟别人胡搅蛮缠去了。
从这些很小的场景上,我隐约窥见到了斑纹隧蜂习性中的一些有趣的环节。在春天,当隧蜂母亲一旦把蜂巢造好后,就再也不会出来了。它要么躲在狭窄而肮脏的洞穴底部,干着家庭琐事,要么没有精神,昏昏沉沉,等待孩子外出干些细小琐碎的家务活儿,或者无精打采,昏昏沉沉,等待孩子外出。炎热的夏季到来,当隧蜂小镇再次络绎不绝呈现热闹场景的时候,它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于是就做起了看家护院的工作,只让家人进入,让那些有企图的家伙望而却步。没有得到它的同意,任何人不能擅自入内。
我们从来没见到过隧蜂看门人会放松警惕、擅离职守,也从来没看见过它离开洞口到花上采集花蜜。它的年龄和不太耗费力气的工作,让它不再需要食物了。也许它的孩子回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嗉囊吐出一点蜜来奖励它。不管它是否接受孩子们的赡养,它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岗位。
但是,这个看门人往往需要家庭温暖。可是,双翅目昆虫小蝇的抢劫破坏了它们的家庭,它们当中大多数都失去了这种欢乐,衣衫褴褛的它们忧心忡忡,被迫背井离乡,进行短途飞行,四处迁居。然而,它们更喜欢留在自己的老家。它们的脾气变得暴躁,驱赶自己的邻居。每天它们的数量都在大量地减少,最后年老体弱的它们就死去了。它们变成了什么?小灰蜥蜴一直关注着它们,毫不费力就把它们当做点心,吞进了肚子里。
在那些守护女儿干活儿的制蜜工场的定居者,全都高度警惕,让人钦佩。我同它们越打交道,就越是感到赞叹。早上,空气清新,由于花粉还没有被太阳晒得够热,这些收集花粉的雌隧蜂不外出,我看见它们待在自己的岗位上,待在地道入口,一点儿也不动弹,脑袋与洞口平齐,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壁垒。如果我靠得太近了,它们就会稍微往里面后退,躲在阴影里等待我离去。
从上午8点到中午,正是隧蜂采集花粉的最佳时期,它们会忙得不亦乐乎,这个时候,我再来观察。这时随着隧蜂进进出出,隧蜂看门人忙个不停地后退开门和上升关门。
下午,天气热不可当,隧蜂劳动者们不愿再在田野上劳作了,它们待在了居室的底部油漆一新的巢室中,制造即将在上面产卵的圆形面包。而隧蜂看门人则在坚守岗位,用光秃秃的脑袋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即使是热得喘不过气来,它也绝不会休息,因为它要保证家庭的安全。
傍晚时分或者夜幕降临后,我回到家里取来照明的东西,来观察在白天同样辛勤劳作的看门人。孩子们都休息了,而这个看门人仍旧在站岗放哨。很明显,它是在担心会发生什么突发状况。可是,它最终进入到宁静蜂巢里面吗?情况让人相信可能会是这样吧。
显然,隧蜂洞穴进行这样严密的保护,就会避免家庭遭到像5月使隧蜂数量锐减那样的灾难。如果偷盗小蝇这个时候来的话,它胆大妄为,不断窥伺,都逃不过高度警惕的隧蜂看门人的法眼。隧蜂看门人会威胁恐吓把它吓跑。如果它赖着不走,隧蜂看门人就会用大颚把它夹得肠穿肚烂。可是,它不会出现了,众所周知,直到春天来临,它都在地下处于蛹的状态。
但是,即使没有它,在蝇科这种低等昆虫里面还存在其他打家劫舍的偷盗者,明偷暗抢的家伙并不在少数。然而,7月,我每天都在隧蜂的洞穴附近巡查,却没有看到过一只。这些偷盗者是多么擅长干坏事啊,它们对隧蜂洞穴门口的看门人了如指掌。今天不会再有坏事发生了,没有再出现蝇科昆虫了,春天的苦难终于过去了。
年事已高的隧蜂祖母免除了当母亲的忧虑烦恼,在家门口看家护院,保护家庭的安全。由此可以看出,这是一种本能中突然诞生的才能。不管它过去如何表现,如何对待女儿,从任何的地方都看不出它有这种能力。
5月,它年轻力壮时却胆小如鼠,但当它年老体衰时却轻率鲁莽,敬职敬业,做着年轻力壮时不敢干的事情。
从前,当它的暴君小蝇与它面对面地留在洞穴入口时,当着它的面钻进它的家宅时,这只愚蠢的隧蜂却无动于衷,甚至不敢吓唬小蝇偷盗者。对它而言,要惩治这个矮子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儿,它会畏惧这个偷盗者吗?不会,因为它自己平时总是本本分分、循规蹈矩。因为强者不会让弱者这样使它惊呆。这是对危险熟视无睹,这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今天,这只3个月前愚笨的雌隧蜂,尽管连初步的见习都没有,但对潜在的危险一清二楚。不论个头高矮和哪个种族,只要是陌生的面孔,它全都拒之于千里之外。如果来犯者摆出不受威胁恐吓的姿势,那么它就走出门外,对来访者进行武力驱赶。原先的胆小如鼠者,现在变得胆大勇敢。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突然的转变呢?我喜欢设想隧蜂从春天的家庭灾难中获得经验教训,从此以后变得小心谨慎。我很想赞扬它吃一堑长一智,具备了卫士的素质。但是,我千万不能这样认为。如果说隧蜂通过慢慢地学习具备了看门人的技艺,那么对偷盗者的恐惧怎么一会儿有一会儿无?诚然如此,5月份,它就势单力薄,不能够一直看门,它首先要处理家务。自从它的家庭遇到了灾难,它至少掌握了一些入侵者的信息,而且当入侵者就在自己的足下,甚至在家中撞见,它应当给予严厉的惩罚,然而它却显示出宽宏大量,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因此,隧蜂祖先受到灾难并没有使隧蜂从沉着平静中惊醒。由此可见,从那时起,它亲临家庭灾难与7月警惕性的突然觉醒毫不相关。
昆虫也有它自身的欢乐和苦难,就像我们人类一样。然而,它积极地享受欢乐,对灾难却毫不在乎。总之,这种享受生活的方式带有粗暴愚昧的色彩。本能的启发会减轻苦难和保护种族,但是这种启发仅仅出现了一个看家护院的人,而不教会它们经验,提出建议。
当家里的粮食储存殷实后,当隧蜂孩子们不去野外忙碌采集花粉、不再满载而归时,老隧蜂看门人仍然做着看门的工作,坚守岗位,与往常一样全神戒备。这个时候,雌隧蜂们正在窝里产卵,这可是关系到家庭安危的关键时刻。最后蜂房封闭起来,一切工作都已经完结,自始至终大门都守得严严实实,这时,隧蜂一家人离开了家园。它们一生敬职敬业,直到生命终结,然后死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从9月起,出现了第二代雌雄兼有的隧蜂。在菊科植物矢车菊和飞廉花上,我曾碰见两种雌雄隧蜂在花上欢声笑语,尽情玩耍。它们没有忙于收集花粉,而是大量进食来增长力气,它们尽情地打情骂俏,因为现在正是交配的时期。
半个月后,雄蜂就会失去生命的价值,懒汉扮演的角色也就完结了,以后就会消失得不见踪影。只有勤劳的、生殖力强的雌蜂留了下来,它们将要经受寒冷的考验,然后等到次年温暖的4月来到时重操旧业。
对于它们度过严冬的避难所,我不得而知。我猜想是它们回到了出生地,它们原来的旧居似乎是最好的避冬场所。
1月份,通过勘察隧蜂的小镇,我知道我原先的猜测是错误的。隧蜂的旧居已经没有人居住了,这些洞穴被长时间的阴雨天变成了一片废墟。比起这片泥泞不堪的废墟,斑纹隧蜂住宅的境况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儿,它的巢建在碎石堆下,邻近阳光普照的墙上,是一个很好的庇护所。隧蜂喜欢在偶然找到的更好栖息地里躲避白雪皑皑的冬天,因此,一个隧蜂小镇的本地隧蜂便分散到了各处。
到了温暖的4月,四处分散的隧蜂聚集起来,它们来自四面八方。
在荒石园被踩踏得结结实实的小径的土地上,它们选择一块集体建设的场地。工程很快开始了。首先,第一只隧蜂挖掘了一个坑道,第二只立即在不远处也挖掘了一个坑道,然后紧接着第三只、第四只……最后挖出的泥土形成互相邻接的小土堆。有时,在一步宽的地面上会出现50多个井坑。
对于这些隧蜂群体的行为,人们首先会用对出生地的记忆来进行诠释:经历了冬天分散后的隧蜂群重返它的那片小镇。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现在的隧蜂对过去它居住的小镇瞧都不会瞧上一眼,对于同一块土地,我从来没有看到它连续使用两次。每年春天,它都需要找一块新的土地,而在荒石园里这样的场所遍地都是。
隧蜂是为了延续家庭和邻里过去的交往才聚集到一起的吗?同一个隧蜂小镇甚至同一个洞穴的隧蜂互相认识吗?它们倾向于大家一道干活儿,而不愿与外来户一起干吗?虽然没有证明是,但也没有什么证明不是。或许因为某个原因,隧蜂们喜欢和同类居住在一块儿。
在爱好和平的昆虫中,这种习性屡见不鲜。它们对食物的需求量很小,因此不用担心会发生激烈的竞争,而其他食量大的昆虫有自己的居所,随时储存食物,把同行拒之门外。从这一点可以看看狼,对在它的领地偷猎的同行,它会是个什么态度。人本身是第一个消费者,他用武器防御自己的领土,并竖立界碑,上面写着:“我们以此为界,互不侵犯,否则我们用机关枪互相扫射吧。”然后,经过不断的战争结束了这场争论。
和平相处的蜂是多么幸福啊!它们聚集起来会得到什么好处呢?在那儿,它们没有共同驱逐的敌人,没有什么共同的防御体系。它们邻里之间互不关心,它们彼此之间也不互相往来。对于自己的困难,它们自己承受;对于别人的灾难,它们表现冷漠。当它们看到同类打架时,它们会躲得远远的。
但是,在一起聚居也有它的好处,每个人的生活因在集体中而多彩多姿。每个人在集体活动中,在同一块劳动场地上,能充分提高个人的积极性,斗志高昂,充满着干劲。在劳动中获得巨大的欢乐和真正的满足,体现了生命的意义。对于这一点,它们非常清楚,为了能够把各自的工作干得更出色,于是,它们聚集在了一起。
有时候,它们分布的范围十分广泛,并且数量庞大,让我们联想到庞大的蚁穴。如果我们能够忘掉事物相对的宏伟,忘掉疯狂而繁忙的城市,比如巴比伦和孟菲斯、罗马和迦太基、伦敦和巴黎,并且在一小撮泥土里辨认出一个巨大的土堆来,就会在心中浮现蚁穴的情景。
现在正值早春2月,杏树上开满了鲜花。在惊蛰后,杏树开始复苏了。它那黑而腐朽的树皮已经枯死了,枝干变成了白色缎子似的弯形,初放的花朵在上面鲜艳欲滴。这是我喜欢的春天的魔法,因此喜欢在田野里游玩,观察杏树上热闹的场面。
另外一些昆虫早已迫不及待地领先我一步。一只壁蜂正在访查花冠的玫瑰色芽眼,它穿着一只黑色丝绒短上衣、浅红色呢绒袍子,正在寻找一滴甜甜的浆液。有一种被正统科学叫做的软体隧蜂,个头矮小,衣着也不华丽,成群结队地从一朵花上忙到另一朵花上,安静地不停地工作。在我的眼里,这种小巧玲珑的蜜蜂的命名者缺乏灵感。
在这里,这个凸显出来的臀部的柔软性的“柔软“一词有何作用呢?或许“早熟”更能够形象地描绘它。
至少在我家附近地区,在产蜜种族中,杏树上的小隧蜂是最早熟的。寒冷的2月,冰冻频频袭扰,它开始筑造巢穴挖掘洞穴。甚至在它同属昆虫当中还不敢离开冬季的隐蔽所时,可是这个勇敢的小家伙,即使日照很短,它就忙活起来了。它喜欢在乡村道路被踩踏得结结实实的泥土上筑巢定居,同斑纹隧蜂一样。
在羊肠小道上,有无数个在它挖洞时形成的小土堆,这些小土堆一个鸡蛋壳就能够装2个。今天,我在博物学家的好奇心驱使下,沿着这条羊肠小道在杏树丛林中漫步。这条只有三步宽的小道像一条被骡子的蹄子和有篷小推车轮子压硬了的带子,一片绿橡树矮林保护着小道不受北风袭击。在这个隧蜂用坚硬的泥土修建的温暖而宁静的乐园里,小土堆的数量成倍地增加着,以致我每迈一步就会踩踏好几个。不过,我的踩踏并没有造成严重的破坏,它的地下部分保存完好。过后,它会从塌方中爬出来,重新修好自己的洞门。
我想计算隧蜂群体的密度。在1平方米的地面上,我共数到4 0 ~ 6 0个小土堆,这些小土堆的分布长约1000米,宽有1米上下,那么,总共有多少只隧蜂呢?我简直不敢想象。
我曾用隧蜂村庄、隧蜂小镇来描述隧蜂是很贴切的,可到了这儿,用隧蜂城市去修饰都不为过。那么,它们为什么会形成这有无数个隧蜂居民点的市镇呢?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群居的诱惑力是形成社会的根本原因。隧蜂之间虽然不互相帮助,但是它们总是萍水相逢,这足以把早熟的隧蜂召引到同一条小路上共同生活,就像聚集在同一海域内的沙丁鱼和大西洋鲱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