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流言
罗白宁见被发现了,也不觉得羞愧,反而理直气壮地走了过来,冲着罗名都手一伸:“拿来!”
罗天都真心对逛晋雍县城没什么太大兴趣,她是那种手里没钱就不想逛街的人,空着手逛街,要是碰上了喜欢的东西,却没钱买,那该多糟心。
方氏又征求了罗名都的意见,最后三人一致决定赶清早回去。
回去时还是坐的县衙的马车,罗天都仍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她想这辈子估计都不会习惯这种“奢侈”的出门方式。唯一让她感到稍许慰藉的是手中的匣子,沉沉的,她都抱不动,昨天青梅没明说,她也知道这只匣子里除了笔墨纸砚,肯定是钱,虽然不清楚确切数目,光这重量就知道有不少。
“娘,咱们今年饿不死了。”她心里高兴,便是坐马车的颠簸难受也减了几分。
方氏也是满心喜悦,将她搂在身边,道:“你是娘的心肝,娘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你饿死。”
“那大姐呢?”罗天都仰着脸问方氏。
方氏乐了,把罗名都搂在另一边,道:“这也是我的心肝。”
罗天都哈哈笑起来,两眼亮晶晶的。
大约是心情好的缘故,回程的马车似乎特别快,罗天都趴在方氏腿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快进村了。
村里很少有人见到这种高级马车,方氏母女一进村,就引得村民不停地驻足观看,议论纷纷,暗里猜测不知道是谁家来了什么富贵亲戚。
村里头孩子多,一个个野得跟猴似的,一窝蜂地追在马车后头跑,看到马车停了,呼啦啦全围过来了,像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似的打量个不停。
这回赶车的是县衙里的老车夫,急着回去交差,方氏不好多留他,拿了五文钱递给车夫,当做赏钱,多了她也没有。
车夫道了谢,帮着方氏将马车上的东西拿下车,赶着车回去了。
方氏这才进了门,将蓝布卷好锁进箱子里,然后才坐回到炕上。
罗天都谨慎,还特意去将门窗都关牢了,这才让方氏打开木匣子。
木匣子分两层,第一层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礼盒,里面摆了一方砚台,两支湖笔,一块墨,一支笔架,再加两方纸镇。
不用想这是罗白宿的,方氏将礼盒也锁进箱子里,接下来就是娘儿三个最喜欢做的事了。
方氏打开中间的隔层,里面是一封十五两的白银,另还有三吊钱,用红绳穿好了,整齐地码在匣子里。
三吊钱也有十几、二十斤,难怪她搬不动。
这年头,唯有官银、岁贡、军饷才用真金白银,市面流通的多数还是铜钱,想是汤家看她们三个女流,特意将铜钱换了银两,便于携带,不然十八吊钱,足足一百多斤,装也要一口大箱子才装得下了。
方氏还有些不敢相信,明明几天前她们一家还在发愁过冬的口粮,这下子突然就多了整整十八吊钱,仿佛做梦似的。
罗天都颇有些理解方氏的心情,她摸了摸手中的钱匣子,也暗地里感叹一句,原来不管哪个年代,有门手艺都比较容易养家糊口。
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米粉法子,就让她们平白得了十八吊钱,比做什么都赚。
娘儿三个关着门正在那喜滋滋地数钱,不想院子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方氏忙将钱匣子一收,放在箱子里锁好了,方才开了房门,一看院子里不知何时来了五、六媳妇大婶。原来方氏蒸的米粉受县太爷家赏识,还被专程接到县里教人蒸米粉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村里,村里又没有什么娱乐,有点风吹草动都当件了不得大事来议论,所以方氏一下马车,几个相熟的媳妇就过来串门子。
长辉娘和她们家走得最近,语气也最熟稔,笑着打趣:“五嫂,你一回来就关起门,偷偷藏什么宝贝呢!”
“咱们家能什么宝贝,刚好换了衣裳准备做饭,快进屋里来坐吧。”
一群媳妇就嘻嘻哈哈地进来,都是一个村里住着的,也不见外,脱了鞋,各自在炕上找个地方坐定了,七嘴八舌问起方氏去县城的经历来。
“五嫂,你如今可是发达了,回来竟坐上那样好的车,就是当年三爷出门也没过坐过那样高级的。”三爷就是罗老头的爹,罗白宿的爷爷。
“那是县里的车,我不过是运气好,坐了一回,往日我可是连牛车都没能坐两回。”
“五嫂,你说那县衙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特威严?你进衙门的时候心里怕不怕?”
方氏思考了一回,点头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屋子大,院子一进又一进的,我也不知道进了几重门,你是不知道,有个过道,进去还要搜身的。”当然,因为她们是青梅领着进去的,只是禀了门子一声,就进去了,并没有为难。
几个媳妇仿佛听故事一般,啧啧称奇,只道官府重地,果然森严。
罗天都知道方氏说的是宅门,便道:“娘,那是县太爷会客及办公的地方,便是县丞和主薄也在此处,自然重要了。”
她一开口,坐在她边上的一个小媳妇扭头看了她一眼,不自在地往另一边挪了两挪,脸上神色有些奇怪。
罗天都挑了下眉,和罗名都出去生火烧开水,留方氏在屋里陪客。
不一会,水烧开了,罗天都洗了杯子,将开水倒进杯子里,用一个盘子托着端了进去。
她给那小媳妇递茶水的时候,不意外地瞧见那媳妇几乎是僵着身子接过茶杯的。
她心下疑惑,收了托盘去外间帮罗名都煮饭,中途的时候,她故意寻了理由,进了屋内两趟,果然,只要她一进屋,原本讨论得兴高采烈的媳妇们,立时就住了嘴,看着她的眼神甚为古怪,等她转身出去,又装作没事人一样。
如此反复两次,连方氏都看出不对劲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见小都进来,都不说话了,脸色还那么奇怪。”
“没事,咱们就是羡慕五嫂。”有个素日就很机灵的小媳妇,趁机转过话题,“五嫂去了一趟县衙,太爷夫人赏了些什么好东西,五嫂也拿出来让咱们开开眼。”
方氏本不想拿出来炫耀,禁不住她们再三要求,只得开了箱子,将那一套笔墨纸砚和布拿了出来。笔墨纸砚那是读书人用的东西,她们看不懂,只知道贵,倒是对着那布料摸了又摸,啧啧称赞。
“到底是县太爷家用的东西,连布都不一样,你看看这面料,这平纹,这斜格,细细密密的,只怕是连风都透不过。”
不多时,罗名都将午饭做好了,众人不好多留,各自散了,只留长辉娘,还坐在炕上,一脸的不高兴。
“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两家住得近,方氏和她关系也比别人亲近些,随口问了一句。
长辉娘生了一会闷气,觉得也瞒不住,便照实说了:“你不知道,就是你家那个,这两天在外头跟人讲小都坏话。”长辉娘边说边朝罗家正屋方向扬了扬下巴,方氏知道这是指的姚氏。
“说小都什么坏话了?”她不甚在意地问,在她眼里,自家孩子那是千好万好,哪里有什么闲话能让人讲的。
“说小都爆脾气,不敬长辈。”其实姚氏说得比这难听多了,长辉娘还是往隐晦里说的,“那几个媳妇,都是跟你屋里那个亲近的,别看她们说得亲热,其实都是来看热闹的。”
“虽说小都还小,现在流言还伤不到她,可要这名声传出去了,以后说亲都不好办了,你可别大意了,免得到时耽误孩子。”
罗天都听到这里,心里就明白了,定是姚氏把那天她拿斧头堵门的事传出去了,难怪刚才那几个媳妇看她的眼神那么怪。
屋子里方氏越听越气愤,哪怕姚氏再怎么编排她,她也无所谓,横竖她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是这两个孩子才这么点大,姚氏这个做奶奶的,不爱护也就罢了,怎么能这样刻意败坏孩子的名声,这么做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连罗天都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要在外人面前维护罗白翰的脸面,她这个做奶奶的怎么就能这么狠心,恨不得将孩子往泥淖里踩呢?
方氏越想越不明白,性子一上来了,就想去找姚氏问个明白。
脚还没跨出门,就被罗天都一把扯住了。
“娘,饭熟了,你不吃饭,上哪去?”
“有点事找你奶奶,你先吃吧。”
“娘,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她们爱怎么说我们哪里管得了?”再说了这回姚氏倒不是捏造的,只不过夸大了些事实罢了,罗天都不甚在意地道:“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长辉娘这个时候不好再呆下去了,不然就成蹭饭的了。
她从炕上下来,对着方氏道:“你们娘几个吃吧,我先回去了。”
下午的时候,罗家来了位稀客,罗家出嫁的大姑罗白秋回娘家了。
罗白秋长得和姚氏很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的细眉窄眼,皮肤微黑,看起来一副精明相。罗白秋在罗白翰最后考秀才的那年嫁到了清泉乡,夫家小有家产,小日子据说过得还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