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解毒
“怎么?”
顾澈也了过来。云若辰咬咬唇,松开了楚青波的手,急促地说:“楚公子,事出紧急,请你先不要多问,尽力配合我就行。”
楚青波也是个果断的,竟真没问下去,只说:“你要我怎么做?”
“坐着。”
云若辰只吐出这两个字,转头对顾澈说:“阿澈,我知道你已经在练气了,穴位都认得准吧?”
顾澈点头,便又听得云若辰说:“那好,待会我说什么穴位,你就替我掐着!”
楚青波十八年的人生中经历过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故。
嫡母的虐待,族人的蔑视,甚至是杀人。他以为自己已修炼出百毒不侵的坚忍心智,对什么变故都有足够的冷静去面对,但今天他还是吃惊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孩子,一个指挥一个行动,将他从头顶天池穴往下几十个穴位都顺着掐了一遍,每掐一个穴位他就感觉气血翻腾,胸中那种烦闷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咬牙死死忍着,也察觉出了不对。
“楚公子,请你再忍耐片刻。”
云若辰的额角也渗出了细汗。
作为一名术士,下药与驱毒都是必修课,否则分分钟又被人阴死的危险。她不擅长配药炼丹,但要阻止毒素在楚青波体内蔓延,她还是可以想想法子。
除夕的时候,要不是因为她不好在人前出手给皇帝驱毒,她早去做了。但她本身没有元气,其实是不如已经进入练气阶段的顾澈出手效果更好的。
“阿澈,往下,左手拇指按压合谷血,右手按中魁穴!”这都是手上的穴位。
她一连串的口令说下来,又开始微微喘气了。顾澈拧着眉,专心地执行着她的命令,缓缓输出内力刺激穴位。
“嗯,就这样别动……”
这时楚青波看见云若辰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枝女子才会用到的金簪子,正疑惑间,她却一把抓住了他右掌。
“好黑!”
顾澈和赵玄这才忍不住惊呼起来。楚青波的右手手掌中间,竟出现了一团浓浓的黑色,隔着皮肤在血管里流动似的,煞是可怕!
“会有点痛,没事的。”
云若辰抬头对楚青波说了句,楚青波忽而展颜一笑:“我不怕痛。”
他的脸庞本就俊美,虽然因为中毒脸色变得青白带紫,依然会给人一种朗月皓星般的美感。但这一笑,不知怎的,反而让云若辰看出几分淡淡的讥讽自嘲来。
奇怪的感觉……不管了。
她无暇去思索楚青波笑容背后的心情,凝神握紧他的手掌,用力狠扎他的中指。霎时间,一股黑血从创口中飙出!
“小心避开!”
她自己先侧身躲过,同时也没忘记提醒身边这几个人。常士扬与仝昊大惊,齐声低呼:“郡主!”
“别吵!”
云若辰沉声冷喝,声音中竟带着淡淡的威严。
她在两人面前素来表现得恭谨有礼,就算是今天比较出格,但在两人的认知里也依然属于“小孩子的调皮任性”这个范畴。
然而她情急时所表现出的另一面,却让两位先生都有些始料未及,一齐呆愣在当场。
她这时只穿着学童常穿的青布夹衫,打扮得素素净净,浑身散发出的气度却远不是一个九岁孩童所能拥有的……仝昊心里,甚至浮现出了一个本来完全不该出现的词,霸气。
这是上位者才会有的霸气。
云若辰手指如飞,呲呲呲连着在楚青波右手五个指尖上都戳了血洞,一股股腥臭的黑血滴落在地上,发出难闻的气味。
楚青波这时再难压抑,俯身猛地呕吐起来,云若辰却喜道:“好,快些吐,要把胃里的东西吐光。”
顾澈替楚青波拍着背脊,过了好一会儿,楚青波才将肚里的茶点吐光。他其实也只喝了几口茶,吃了一块点心,却不知为何连着吐了许久。
这时候,该吐的该拉的都告一段落,总算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琼华社的人刚想过来,忽然间楼梯间传来砰砰砰的脚步声,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到了。
常士扬和仝昊听了云若辰的话,第一时间让几名没什么症状的考生去堵了门口把一楼人都关在里面,又派人去通知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刚才顾澈要不是打着常士扬学生的招牌还出不去呢。
方才云若辰一直背对众人,除了周围这几个熟悉的,没人看到她的动作。她飞快地将簪子收好,低声对楚青波说:“楚公子,你被人下毒,不过现在估计不会有大碍了。我不好和你多说,但请暂时将你吃用过的东西都收着,那上头可能还有毒药。”
“另外,请不要说出我的事。就当方才那些都是阿澈做的吧。”
顾澈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反驳,只是有些烦恼地挠着头。
说完,云若辰已侧身转到了常士扬背后。赵玄扶着吐完后气息微弱的楚青波,眼睛却直直盯着藏身在两位先生背后的云若辰。
她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是善于逢迎的心机女,还是任性妄为的大小姐?
他所见过的她,每次似乎都不一样。一忽儿,她是尊贵的华容郡主,举止合宜,谁都夸她聪慧稳重。一忽儿,她又是屡屡代替太子出面解决各种变故的及时雨,无论是打压诚王献瑞,还是除夕舒王逼宫,都有她活跃的身影。
但有时候,她又乔装打扮出现在夜市街头被混混们追打,或者像这次,一个随从都不带就跑到文会来看热闹。哪家闺秀千金会这么乱来?
他还没适应她的百变多面呢,她又在他眼前,来了一出推穴放血解毒。
她真的,只是个比他小两岁的小女孩吗?
为什么她就像个万花筒似的,总是一次又一次让他意外不已。
联想到元夕之夜,她放漂的那盏水灯上写的哀婉诗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她简直就是个谜。
曾嬷嬷与夏虹等,已在状元楼后方给客人停放马车坐骑的小院里待了一个下午,早就等得心急如焚。
她们无数次问自己,怎么就没拦住郡主呢?回想起郡主几句话将她们说服的过程,两人的记忆似乎都有些模糊了,刚才到底是为什么会迷迷糊糊答应的……
她们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云若辰对她们施了小小的迷魂术,让她们在短时间内思维迟钝,难以与她争辩。
在马车这种密闭空间,又是熟悉的身边人,施法其实并不难。而且因为曾嬷嬷与夏虹都是她的人,她也不怕她们出去乱说什么。在宫中生活久了能混出头的女官与宫女,嘴巴往往是最严的。
两人等了好久,眼看着太阳渐渐往西边移动,下午都过了大半,说是“去去就来”的郡主却没有回来的意思。
到底要不要上楼去找她呢?唉!两位先生也是的,她们说不听郡主,两位先生也不知轻重,不早点劝她回来嘛!
“嬷嬷,好像不对劲!”
夏虹一直留意着外头的动静,突然听见楼上喧哗声大起,顿时紧张起来。
“先等等。”
曾嬷嬷虽然也不淡定,但表面上总还维持着冷静的表情。她走下马车仰头看着五楼上许多人跑来跑去,心想难道真是出了事?
“咱们要不要上去?”
夏虹也下了马车,和曾嬷嬷一起望着楼上。没多时,又听到有许多人跑下楼来,可在一楼处却纷纷传来“不能出去”、“要封锁现场”之类的叫喊。
“天哪,郡主不会出事了吧!”
夏虹吓得魂飞魄散。要是郡主真出了事,他们这些人都得死!
曾嬷嬷说:“我们上去看看!”
她们想从后门进入状元楼,却发现那门已被人下了门闩。大惊之下,她们忙让车夫到前面去打听,很快车夫也回来说“前面同样关着门,不让进出了”!
这时谁都明白肯定是出了事。
所有随从都紧张不已地盯着曾嬷嬷,等着她下命令。曾嬷嬷咬咬牙,正想要摆明身份强行让里面的人开门,突然那后门却从内打开了!
“郡主!”
曾嬷嬷等人惊喜万分地看见,他们的小主子不知怎的换了身男孩儿的衣裳,被常士扬、仝昊与顾澈护送着出来了。
“谢天谢地,郡主,您可别再吓奴婢了!”
从来都很镇定的曾嬷嬷,这回也顾不上维持冷静精明的形象,一叠声大呼小叫起来。夏虹眼角都飙出了泪花,一手按着心口,差点没腿软倒下去。吓死人了都!
云若辰见她们为她担心成这样,歉然道:“没事了,我们走吧。”
她的目光从曾嬷嬷急黄了的面孔与夏虹婆娑的泪眼上滑过,心底忽而生出一声叹息。
她再也不是那个能够说走就走、无牵无挂的孤僻女术士。这一生,她注定要为身边这些人——父亲、弟弟、部属所牵绊,再也飞不高,走不远。
真要狠下心来,她也能做到,但她宁可被他们束缚着。
因为有所羁绊,未尝不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