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梦·百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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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隆冬,大雪缤纷。我一身雪白的皮裘,像雕像那样静静地坐在亭子里,陪宫慈说话。她默默地望着我,柔声道,“你在想什么?”

我痴痴地望着那片雪白,不语。直到许久之时,我突然伸手指着那些孱弱的雪花,呢喃道,“它们都会被你捏碎。”

宫慈浑身一震,惊异地望着我,我缓缓地起身,慢条斯理地走进了那片银白,一个人默默地离去了。宫慈呆呆地望着我远去的背影,呼道,“淮阳,你站住。”

我并未理她,径自往承阳宫走去。我知道,皇帝很需要我。

承阳宫。

宫内一片寒冷,我默默地站在门口,淡淡道,“皇上呢?”

李公公小心翼翼道,“在宫里。”一脸担忧。

我推开大门,顿时便闻到了宫内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那种是一种年轻的冲动与反叛的气息。我缓缓地走了进去,淡淡道,“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待我进去后,李公公赶紧把门关上。

一片阴暗的寒冷。我静静地凝视着坐在案前的皇帝,他的脸坚毅如刚石,却苍白得脆弱,他的手紧握住,关节发白。从他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我已看出他在忍耐,再忍耐。

我默默地走到皇帝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我的手温暖,给他带来了熟悉的亲情。良久,我缓缓地掰开了他的手指,一个,两个……突然,他一把将我揽进怀里,把头埋入我的颈项,哭了。我笑了,温柔道,“傻瓜,母后只是在替你分担忧愁。”

皇帝抬起头来,望着我,那双被泪水洗礼过的眸子清澈得令人心颤,他愤怒道,“她在逼朕,她在逼迫朕。”

我缓缓地起身,拥他入怀,轻抚他的背脊,柔声道,“母后会知分寸的。”

皇帝紧握住我的手,轻颤道,“可朕惶恐,朝中大臣也都惊惶不安。”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平静道,“皇上,你应该相信母后,她是爱我们的,一直都爱着我们。”皇帝平静了下来,不说话了。良久,我轻声道,“别想得太多了。”

皇帝点了点头,沉默了,我们静静相拥。我们是姐弟,亲姐弟,我是爱护他的姐姐,从小就爱护他的姐姐。只是,我又怎知皇帝却不这么想,他竟把我当作了理想中的女人,他唯一想娶的女人竟是他的亲姐姐。他还是个孩子,我不计较,可直到谈论他成亲时所爆发出来的反叛,我才深刻地意识到,我不能让他继续沉沦下去了。

从承阳宫回去后,我一身疲惫。我突然回想着,我到底有多久未见过念城了?我突然觉得累,异常疲惫,我不想呆在宫里头,一点都不想。

在我回宫的那段时间内,我都没有见过哲,他似乎非常了解我,也明白此时不宜招惹我。可我万万没料到,我们见面的方式竟异常火爆,我竟莫名其妙地躺在了他的床上,而且还渴求他。而这一切便是母亲的杰作,是的,是她把我送给了哲。这招生米煮成熟饭令我几乎崩溃,母亲,她怎能如此对待我?

隆冬是寒冷的,皇宫总比墨尔默更冷些。而我对念城的思念几乎每日每夜都啃噬着我的心灵,我想他,担忧他,与天底下的所有母亲那样担忧我的孩子。我担心他晚上睡觉会踢被子,担心他没吃饱,担心他会冷。

我的忧郁被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久而久之,真的就恍惚起来了,脑子也不大好使了。我好像又开始疯了。事实证明我似乎天生就有这个本事,搅乱人心的本事。母亲又开始烦躁了,因为我不仅会摔盘子,而且还喜欢听到那种布匹被撕裂的声音。

我经常散乱着头发在宫中的每一个角落里穿梭,呆呆傻傻的,有时也会盯着那片雪白看上老半天,然后一脸天真无邪。每当我乱跑时,宫慈总会紧紧地跟着我,生怕我出意外,她那把老骨头恐怕也被折腾得够呛。

姜,毕竟是老的辣,母亲并不笨。与其留着一个傻公主,还不如把我嫁出去,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暂时稳住清明哲,也可让他好生照顾我。

清明哲等了我八年,这让母亲心虚。他的忍耐力与承受力仿若一个无底洞,你永远都无法摸清楚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只是,若要我乖乖下嫁清明哲怕是不易,而我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她想来想去,这嫁也麻烦,不嫁更麻烦,该如何是好?

有些人似乎总能想出非常好的法子,不管卑鄙也好,歹毒也好,但目的总是一样的。宫慈的烦恼依旧逃不出小玄子的心思。近年来,她似乎越来越宠爱这个小太监了,因为他不但懂得给她分担烦恼,也更懂得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什么场合该干些什么。更重要的是,他不会给她惹麻烦,不必要的麻烦。

小玄子给宫慈出了一个主意,先来软的,软的不成,就只能来再软的。何谓再软的?那‘玉女醉’的威力可想而知,而荒唐的是,宫慈竟然还采取了他的意见。

那件事,清明哲是这样说的,“宫慈果然体贴人心,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如果有人将我心爱的女人送到我的床上,傻子才会拒绝,更何况还被下过春药。不是我趁人之危,而是那药量下得太重了,我也只好小小地牺牲一下,我也算受害者。”

这就是清明哲。什么时候该拒绝什么,什么时候不该拒绝什么,他清楚得很。他绝对不是一个正人君子。他曾厚脸皮地对我说过,“我是个凡人,有情有欲,有色心,也有贼胆,并非四大皆空,也还六根未净。”这句话令我郁闷很久,他确实有贼胆,偷色偷心的贼胆。

景阳宫。

我与宫慈正泡在温泉里,惬意舒心,我望着那片烟雾缭绕,一脸迷蒙。宫慈突然游了过来,温柔地捧起我的脸庞,轻声道,“你瘦了。”

我怔怔地望着她,拿开她的手,偏过头沉默。宫慈微微叹了口气,嘶哑道,“淮阳,你折腾够了没有?”

我笑了,那张异常白皙的脸庞上渲染着淡淡的嘲讽,我突然掀开身上透明的内衫,指着腰际上那道粉嫩的疤痕道,“这是葛尔伐人刺伤的,母亲,您瞧,是不是觉得很刺眼?”

宫慈怔住,一脸苍白,我又指着背脊上的两道疤痕道,“这伤差点要了我的命。”一脸灿烂明媚的笑靥。

宫慈的唇角微微颤抖,一脸抽搐,她突然一把将我拥进怀里,颤声道,“淮阳,吾会好好疼你的,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仰起头,望着她,平静道,“你果真会好好爱我么?”

宫慈点头,她突然道,“你还记得,在你和亲之前曾订下过的婚约么。”我怔住,暗自握紧了拳头,她又柔声道,“南哲郡王是个不错的孩子,与你又曾有过婚约,若你……”

“够了。”我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哀伤,我锁住她的眸子,质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么?利用我铲除清明哲?”

宫慈怔怔地望着我,唏嘘道,“吾以为……”

我偏过头,冷笑,我突然戳伤她道,“大禹朝纲明确规定,寡妇是没有资格再婚的。”

宫慈浑身一颤,慌忙道,“吾改,现在就去改。”

我讥讽道,“母后,请您放过我罢,我不想再次成为您的棋子。”

宫慈呆了呆,痴痴地望着我,小声道,“淮阳,吾只是希望看到你幸福。”

我懒得理她,径自爬上岸去,随手拿起衣袍批到身上,淡淡道,“只有墨衍才能让我幸福。”我冷冷地走了,身影慵懒颓废。

“淮阳,你记住,墨尔默已经成为了过去,他们已经不在了,不在了。”身后传来宫慈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次,我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赶忙跑过去对她说我错了,不该惹她生气。不会了,我已经不再是八年前的那个淮阳了,对于清明哲亦是如此。可我会后悔的,我今日的顶撞令宫慈生气了,她真的很生气,若不然,她为何一怒之下竟把我摔出了宫门,摔到了清明府?

清明哲,当我醒来时我恨不得把他捏死,那小子简直活腻了。

汝宁宫。

宫慈一脸阴霾地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直到许久之时,她平静道,“小玄子,把你的软肋拿出来罢。”

小玄子小心道,“太后,这东西可得小心使用才是。”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陶瓷小瓶。

宫慈细细端详,淡淡道,“这药没有其它作用么?”

小玄子道,“太后放心,这药是不会出毛病的。”

宫慈垂下眼睑,突然又道,“去,派人去通知南哲郡王,命他今夜不准出门,在清明府候着。”

小玄子谄媚道,“奴才这就去办。”

待小玄子退下后,宫慈揉了揉太阳穴,青筋暴露,恨声道,“淮阳呵淮阳,这倔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