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一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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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夜邻居

今天是《夜半一点钟》开播第一天。

刚才在来电台的路上,天空滴滴答答地下着雨,这个夏夜居然显得分外的潮湿和阴冷,黑洞洞的街道上隐约游荡着元宝蜡烛的气味,似有似无。

等红绿灯时手机响,我瞥了一眼,是香港流行音乐圈一个二线歌手打来的。我想起来,这是我以前侦探公司的一个客户,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今天他会打电话过来。

我没有接电话,等到了台里才给他回过去,他很焦躁,说:

“我需要你的帮助,价钱好谈。”

他不知道我已经不做侦探了。

“对不起,我”

“我现在不敢说太久话,我还得尽量压低声音,有人在监视我,你不要打断,听我说。”

“我养过小鬼,你是知道的,后来我嫂子不小心把贡炉打翻,师傅说小鬼和我缘已尽,我就没再供奉下去。这个月,我感觉有人老在窥视我。那个人无所不在,能躲在最隐蔽的地方,走哪儿跟哪儿,说话说久了,他就会在耳边笑。我甚至感到那不是个人,就是一双眼睛,一双监视我的眼睛。”

“现在天天做噩梦,找师傅也没用,我怀疑那个小鬼阴魂不散,大姐头不就是被养的小鬼缠上死掉的吗?你要帮我,抓住跟踪监视我的小鬼,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快崩溃了,怕是活不过鬼节,这不是人过的日子”

我只好告诉他我无能为力,毕竟我已离开侦探这个行当,而且,跟踪“小鬼”非我所长,只好请他另请高明。

挂了电话,这才想起来,现在正是农历七月份——鬼节!

据说每年农历六月最后一天,地藏王就会把地府里的恶灵都放到人间,这些灵界的朋友们在整个七月份里,会毫不客气地把阳间当成自己的地盘,该吃吃该喝喝,该报恩的报恩,当然了,该报仇的,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于是,民间就有了“飨食”的说法,活着的人当街烧元宝蜡烛给过路的“朋友”,结冥福种良因,以终得善果,谓之“业力”。

这个“业力”,就是华夏文明乃至亚洲文明的宗教信仰中最为本源的思想基础。

万般皆空,唯因果不空。

这是人类对宇宙的认知,千古以来对大自然的敬畏是建立在“因果循环”基础上的,这与西方文化中的“末日审判”殊途同归,人们坚信举头三尺处有一双神秘不可测的眼睛在注视着芸芸众生,这股绝对权威统摄万物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以业力为标准执行裁决,维护着大自然的法则。

业力,即报应!

真的有报应吗?

佛说神,即非神,是名神。

好了,我们一起接通导播转进来的电话。

今晚打进热线电话的听众是位年轻的小伙子,他要和我们分享的是他的同学,一个叫小秋的应届毕业生,讲述有关他不可思议的经历,我们一起来听听!

小秋终于松了一口气。

毕业、四处求职、应聘、面试、上岗,这一路下来,半年过去了。

眼下工作实在难找,这家公司专门生产酱料,规模小,又处在郊区,但有个好处,就是可以提供住宿。房价节节升高,房租跟着越来越贵,大学生们个个恨不得自己像蜗牛一样背上个壳,走哪儿住哪儿还不用给房租更不会有人查暂住证。所以,当初小秋一听到这公司给房子住,二话不说,管他几流的公司,提着行李就过来了。

站在宿舍楼下,仰望上去,他吸了一口冷气,从楼道里涌出来的冷气。

这房子几乎能进历史博物馆了,独楼梯,五层高,外墙皮全部剥落,露出残缺的砖块,一个硕大的“拆”字十分显眼。

站在楼梯口望进去,黑洞洞只能隐约看到一截楼梯和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电线。

楼梯口坐着一个年纪和楼龄差不多的老太婆,如同核桃般的脸长满斑,眯着眼睛躺在摇椅上,如果不是摇椅还在摇,小秋几乎会以为她死了。

想想不知道哪天睡到半夜会被人强行拆房子,然后把自己连同这些砖头一起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小秋叹了口气,提着行李就从老太婆身边擦过,准备上楼。

老太婆突然睁开了眼睛,伸出枯枝一样的手死死抓住小秋的衣服,浑浊的眼睛直逼过来,扯着嘶哑的嗓子,说:

“年轻人,千万别多管闲事!”

小秋吓了一跳,被弄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老太婆啥意思,人年纪大了说话往往不知所云,没当回事,对她笑了笑,就上楼梯了。

头顶的内墙皮也剥落了,细沙碎屑都落在楼梯上,这种老房子,自然不会有人来打扫楼梯,年复一年,细沙铺满台阶,踩上去居然发出“沙沙”的声音。楼道暗无天日,扶手锈迹斑斑,脱落的电线四处可见,简直像在爬防空洞。

到了四楼,这才发现这里每层就两个单元,自己住的房子大门正对楼梯,大门像是做的时候短了五厘米,和地面空着一截,露出些许光亮。隔壁的房子门上全是灰,外面用把大锁锁住,看样子是很久没人住了。

“这破房子,怎么会有人住?”小秋嘀咕着,拿出钥匙插进锁里拧了半天,总算把门打开了。

一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气味扑面涌过来。死老鼠的味道、家具发霉的味道、食物腐烂的味道,甚至还有咸鱼的味道、臭袜子的味道,全都搅拌在一起充斥整个屋子,几乎把小秋活活臭晕过去。

打扫屋子整整用了几小时,清理出来的垃圾塞满了六个大垃圾袋,破衣服破鞋子,几个穿底的锅,折断的衣架,过期的煤气罐,甚至还有几只死老鼠和一堆藏在床底下的鱼骨头。很难想象之前的人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

夜幕来临。小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看头顶吊扇上的蜘蛛网,看看信号若有若无的旧电视,想起爹妈在老家辛苦供自己读了十几年书,换来的是这个渺茫的前途,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跑到楼下的小饭店,半小时干完一瓶劣质白酒,才醉醺醺地回到屋子里。

在厕所吐了一阵后,衣服也没脱,一头倒在床上,迷糊间,他听到隔壁“吱呀”一声,像是门开了!

“这么破的房子,你也住”小秋呢喃自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