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临天皇一听,勃然大怒,用手指着他,厉声喝道:“宗政无忧,你……太放肆了!朕,除了是你的父亲,还是这一国之皇,你别以为朕不会治你的罪!”
“父亲?……你吗?”宗政无忧眼角上挑,冷冷反问,语气中带有浓浓的讽刺意味。漫夭微怔,她似乎从他眼底看到一抹不易觉察的恨意,隐忍却深沉。又见临天皇面色骤变,眸光复杂难言,她不由暗暗奇怪,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宗政无忧不论在临天皇面前多么嚣张狂妄,都不会被降罪呢?
宗政无忧狂笑一声,又道:“治我的罪?好啊!就是不知皇帝陛下要治我哪一条罪?目无君上、抗旨不尊、藐视皇权、大逆不道……随便哪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皇帝陛下如果不想受到牵连,就请尽早将我逐出皇族,再行定罪。”
“你,你……”临天皇气极,胸口剧烈地起伏,瞪着他说不出话来,半响方道:“好,好,好……你一再挑战朕的耐性,想永远都不用再进这个皇宫,朕,朕今日就成全了你。来人——”
众臣皆惊,看来这一回,是动真格的了!九皇子慌忙上前道:“父皇息怒!七哥只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还请父皇看在七哥献计退敌有功的份上,就饶恕七哥这一回吧。”
有一大臣附和道:“是啊,陛下,这次大败北方蛮夷,离王功不可没,还请陛下开恩,恕离王不敬之罪。”
“请陛下开恩!”众臣皆拜,就连一直做旁观状的太子也顺势求情。
漫夭扫了眼宗政无忧,见他面上的神色由始至终都没变过分毫,似乎从来都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安危,又或者他根本就有把握临天皇不会真的降罪于他?而临天皇则怔怔地望着宗政无忧那张完美的面容,染上滔天怒火的双眼之中有着说不清的复杂情感涌动,最终怒火渐渐消散,独留几分淡淡的悲哀和无奈。他转过身去,对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轻轻地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
宗政无忧面无表情道:“以后没什么事,最好别召我进宫,否则,我不敢保证下一次会不会更加过分!”说罢,袍袖一甩,转过头望向漫夭,语气极尽轻蔑,道:“还有你……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也想进我离王府的大门?还是等下辈子投胎吧。”
纵然修养再好的人,也无法在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言谩语讽刺之下无动于衷,更何况她有着和亲公主的身份,与他是平等的地位。忍一次是淡定,忍两次是修养,忍多次就会让人以为她软弱可欺。漫夭不禁冷笑道:“我以为离王殿下智计天下无双,想不到竟也是如此肤浅之辈。若离王殿下喜欢美人,不如回家……自己照镜子,岂不更妙?”她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为了自由,她要赌一把。
话音未落,前方男子身躯急转,只听一声刺耳铮鸣,面前一道寒光闪现,森冷剑气当头罩下,瞬间笼罩全身。那一刻,她仿佛闻见了死亡的味道。
杀气荡空。众人愣住,就连临天皇亦是神色大变,而萧煞还未来得及动身,宗政无忧手中的剑已然回鞘。禁卫军向统领震惊的待在原地,他手中的剑从出鞘到回鞘,都不过是眨眼功夫,他甚至没看清离王何时近过他的身,又是如何拔出他手中的剑?
快,太快了!快到漫夭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仿佛跌入了地狱的冰窟。一种油然而起的恐惧感,自心底节节攀升,随着血脉的流动,延伸至四肢百骸,就好像一条灵巧的蛇,在她体内狂窜,激起心头阵阵寒栗。
整座大殿,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睁大眼睛,大气也不敢出。
细碎的红帛,自她眼前徐徐飘落,带着狂啸的气息擦过她的鼻尖。血一样的颜色,在整座大殿的半空飞舞,仿佛冬日里纷飞的大雪,被浸染了鲜血一般的红。而她的身上,只余一件单薄的中衣,就那样如雕塑一般地僵立在那里,浑身冰凉,身子紧绷欲断。
“嘀嗒,嘀嗒……”忽有水珠砸在砖地的声音响起,一滴,两滴,三滴……
众人惊骇相望,那划空的水珠泛着殷红的血色光泽,自女子白色的衣袖下垂落。
尖锐的刺痛由十指指尖传来,她脸色煞白,却强自镇定,双眸依旧不闪不避,穿过无数飞舞的碎帛,直直盯住那双令人心生畏惧的邪眸。如果她不是启云国前来和亲的公主,想必早已命丧黄泉。
人生就像一场赌博,每一次下注,带来的不是盆满钵盈便是倾家荡产,而漫夭显然是赌赢了。大殿之上的一场虚惊,她被宗政无忧用剑挑了喜服,十指皆伤,临天皇没有降罪于他的儿子,为了安抚她,便准了她六月之期,还赐给她一座府邸以及许多珍宝。
晨光照在宽敞的庭院之中,冒了新芽的翠柳看上去愈发的嫩绿清新。柳树下,一名女子肤若凝脂,眉如水黛,眼似秋波,清灵明澈之中带有一丝与她这具躯体年龄不符、仿佛是从灵魂深处透出的成熟与沧桑。她乌丝柔顺,长发未挽,只发尾处一根丝帛锦带松松的束着,偶有几缕滑下,在微风中轻轻浮动,随意却飘然若仙。身上一袭白色衣袍迎风舞起,就好似月中嫦娥的舞姿,美不胜收。
萧煞走进内院的时候,只觉那沐浴在阳光下的女子一身光华流转,灼痛了他的眼睛。他连忙低下头,禀报道:“主子,属下已查明,皇上差人送来的名单之中,唯有九皇子与傅筹将军二人暂无妻妾。九皇子乃典型的纨绔子弟,虽无妻妾,但喜流连烟花之地,红颜知己无数;傅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冷酷暴戾,一身煞气无人敢近身。”
三十多个人,却只有两人单身,而这两人也都不好相与。漫夭静静听完,垂眸走了几步,缓缓转身道:“这件事情先放一放。茶楼的装修已接近尾声,我让你请京城最有名的点心师傅可请到了?”
萧煞应道:“回主子,已经照主子的意思办妥,茶楼这两日便可以开门营业。”
漫夭赞赏点头,又微微摇了摇头,道:“还不行。叫上泠儿,跟我去一趟香魂楼。”
萧煞惊诧抬头,正巧泠儿从外院进来,问道:“主子,您去青楼做什么?”
漫夭轻轻笑了笑,只吩咐二人去准备。
香魂楼,京城最有名的青楼之一,楼里的姑娘燕瘦环肥,个顶个的,都曾红极一时,而最有名的当属沉鱼姑娘,不禁容貌姿色冠绝京城,一手高超琴艺更是无人能及。有无数达官贵人都想替她赎身,纳为妾室,然而,此女子颇有傲骨,声称,若不能得一心人相伴,宁愿老死青楼。
漫夭踏入香魂楼之时,楼里所有人,不论是来寻乐子的男人还是楼里的姑娘,无不觉得眼前一亮。只见她一身月白长袍及地,气质高雅出尘,面如冠玉,朱唇润泽,黛眉因她修了几笔,便多了几分英气,加上她本就身材高挑,此刻手中折扇轻摇,俨然风流倜傥俏公子模样。她身后泠儿做侍从装扮,萧煞易了容。
“哎呀呀,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啊?瞧这模样俊的,啧啧,把咱这楼里的姑娘都衬没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一见她便知是有身份的人,立刻笑着迎了上来,那手中的帕子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招呼,浓艳的香气扑鼻而来,漫夭皱眉,退后一步,萧煞连忙上前,把剑一横,那老鸨识趣的闭了嘴,却听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七哥,想不到天底下竟还有第二个人同你一样,生得这般完美!”
很熟悉的声音,漫夭抬眼,目光掠过精致的台阶延伸往上,只见二楼走廊上立着两名俊美非凡的男子。其中一名男子身着浅蓝锦袍,嘴角带笑,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她,毫不掩饰眸中的惊艳之色,此人正是九皇子,而被唤作“七哥”的男子自然是宗政无忧。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以及满身的光华、骨子里透出的贵气将这满楼的奢华旖美全部盖了下去。他斜眸望了眼九皇子,邪肆的眸子异常冷冽,九皇子浑身一颤,惊觉失言,连忙陪笑道:“七哥,我,我们进去吧。”
宗政无忧往楼下扫了一眼,漫夭只觉得他的目光清寂,神态不同于大殿之上的轻蔑和狂妄,倒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一般,无波无澜,不带半点情感。她不禁暗自疑惑:“忌酒色的离王,怎会在青楼出现?”
宗政无忧对上直直回视他的那双明澈的眼睛,只觉有些熟悉,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方才转身进了雅室,九皇子也随之进屋。
泠儿附在她耳边道:“主子,那不是九皇子吗?跟他一起的那个人是谁啊?这世上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这么好看?”